簡淩之看見淮山笑容和煦,笑意直達眼底,心裡不免揪了一下。她應了一聲之後,就沒什麼反應地又躺了回去,繼續一下一下搖晃着。淮山看到她的反應,臉上表情不變,幾步來到她跟前,蹲下伏在她旁邊,簡淩之的手指尖都能碰觸到他的頭發。他就這樣把雙臂墊在竹椅扶手上,右半張臉枕在上面,乖巧地看着簡淩之。
簡淩之避開他的目光,繼續捧着手裡的碗喝茶,淮山看到這碗不禁笑出了聲。簡淩之瞪了他一眼,要将琉璃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淮山則突然起來,伸手輕輕握住了簡淩之的手腕,慢慢地把的手帶到自己跟前,借着她的手捧着碗将那剩下的幾口茶一飲而盡。
簡淩之驚奇于他每次出其不意的撩撥手段,想說的話在喉嚨裡轉了個圈又咽了回去,最後隻說出了一個“你”字。
淮山把碗接了過來,起身越過她把碗放到桌上,複又蹲了回去,笑道:“一路趕回來見姐姐,有些渴了。”
簡淩之清了清嗓子,沒再理他。淮山繼續說道:“多日不見姐姐了,甚是想念。”
她看着淮山今天格外乖巧的樣子,心裡有了一絲動容,但依舊闆着臉說:“這一趟出行可還順利?”
“托姐姐的福,非常順利。”
“那就好...”
對話又沒進行下去,淮山也沒有尴尬,隻是從懷中掏出兩個東西放到了簡淩之手中。
“什麼啊這是?”簡淩之随意地張開手看了一眼,然後騰地坐了起來。她感覺手裡的這兩枚銀元在月色下都冒着銀光。她翻來覆去舉着這兩塊銀元看了半天,然後轉頭看向淮山。“兩塊銀元?”
“這是上月姐姐辛苦抄書代寫的報酬。”
簡淩之把銀元捧在心口,擡頭看着月亮。這是她來到這裡一個多月來最有成就感的時刻。
當高興勁兒過去,她冷靜下來後問道:“之前聽說代寫抄書一個月也就一個銀元頂天了,我這怎麼...”
“姐姐辛苦,又是為顧先生幫忙,先生就多給了幾吊錢。我嫌銅錢拿着麻煩,就給姐姐補上了些,湊了兩塊銀元拿來。”
簡淩之皺眉:“你湊的?那怎麼行?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淮山依舊笑着,一隻手攔住簡淩之要把銀元還給他的手。“姐姐日子過得不容易,淮山已經長大可以自力更生。從前姐姐沒日沒夜地做繡品讓淮山讀書,現在這些報答又算得了什麼呢?”
簡淩之了然,沒有再為這一塊銀元推來推去,點點頭随手把他們放到了矮桌上。“下個月不要這樣了。”
淮山看她收了銀元,對她的話隻是點頭,卻沒有答應。然後他從懷中摸出來一朵紅色的月季花,因為擠壓有些幹癟,他捧在手裡用手指輕輕撥弄了幾下。那花很大,正是開得最盛的時候。她遞到簡淩之手裡:“路過那園子,看這月季開得不錯,折了一朵給姐姐賞玩。”
簡淩之接過花放到鼻子底下輕嗅,沒什麼味道。“她開得這般好,折她做什麼。”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淮山笑得溫柔:“栽種它就是為了供人賞玩的,不然隻能凋零頹敗落入泥土了。”
簡淩之看着那花很是喜歡,但是對淮山的話卻聽着别扭:“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誰說她的生長使命是供人賞玩的?難道不應該是滋養了天地靈氣才得了生命麼?”
“沒有自我意識的生靈,終究隻能被人當做工具和玩物。人之所以有别于禽獸,是因為人能掌控自己的意識和命運,而禽獸和花草隻能依托自然、困于本能。”
“依托自然,順應自然規律不好麼?”簡淩之看着淮山的眼睛,他的眼眸依然是那樣明亮,隻不過現在因為說到激動處而還多了一份躍躍欲試的神情。“萬事萬物有生有滅,哪怕是這日月星辰也都有消亡的一刻。對比這浩瀚宇宙,人類恐怕連一粒塵埃都不是,何苦要如此掙紮呢?順其自然地過完一生不好麼?”
“姐姐說的不錯,但是恐怕是生錯了時代。當今世道,已經不是可以歸隐田園明哲保身的時代了。”
簡淩之歎了口氣,低聲說:“我知道。”她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淮山,還是說給自己。她又摸了摸那花蕊,揚起一個有些慘淡的微笑:“這花不錯,下次别摘了。月季多刺,别傷到你。”
淮山站起身,錘了錘蹲麻了的腿。他眼睛掃過簡淩之一直拿在手裡的孔雀钗,不經意地問道:“姐姐還真是寶貝這孔雀钗,淮山來了這麼久一直看着姐姐攥着不撒手呢。”
“你這話說的真酸。”簡淩之斜睨着淮山勾起來一抹笑容。“新得的首飾,自然愛不釋手。”
淮山不知道何時臉上斂去了笑,腦子裡閃過剛才簡淩之偏着頭看向自己時那一瞬的妩媚,心裡竟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油然而生。
“那姐姐早些休息,淮山回家收拾一下,過兩日再來看你。”
簡淩之擺擺手,依舊躺在竹椅上沒動換,看着淮山的背影消失在籬笆門中,她才坐起來擺弄着那月季。
但是現在對比月季和孔雀钗,她更喜歡桌上那兩枚銀元。她拿起來一下一下敲着,聽着那銀元相互碰撞的聲音,甚是舒心。想起以前覺得電視劇裡人拿着銀子聽響兒很是滑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變成了這樣。感歎之餘依舊覺得,賺錢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