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路商臨打斷她的話，然後可能是發覺了自己語氣有些強硬，遂放軟了語氣說：“大嫂最近身體欠安，還是有人照顧比較好。”

“哈？”簡淩之無語道：“不是還有含笑麼？你這麼說的我好像已經病入膏肓了。”

路商臨沒再搭她的茬，隻是一味地收拾着桌上的東西。

簡淩之看着他這些行為，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

“杜全是不是跑了？”

路商臨一下停下了手裡的活兒，他依舊低着頭沒說話，過了幾秒繼續假裝忙碌地整理着。簡淩之看到他這個反應，心下了然。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路商臨的右腕，才逼得路商臨擡頭看她。

簡淩之的眼睛裡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習慣性帶着的柔和，而是頗為嚴厲和冷漠的目光。讓路商臨隐隐感覺到，或許這才是原本的她該有的眼神。

被這突如其來的淩厲目光盯了一會，路商臨歎了口氣，點點頭。“昨天我派人去問了巡捕營，說杜全被王府的人領走了，說先把傷治好，再送回去審問。但是……”

“但是，壓根不會送回去，會直接讓他逃之夭夭，對吧？”

路商臨有些艱難地點點頭，沒敢繼續看簡淩之的眼睛。

“這算什麼，保外就醫？”簡淩之嘟囔道。她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路商臨的手腕，那腕子上已經有了幾道紅痕。

“雖然王府如今并不像從前那般握有實權，但是他們想從牢房裡撈出來一個下人，卻還有這手段。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盯着了。我隻是擔心，現在路家主宅無人，會有人對你不利。”

簡淩之怆然笑道：“王府的人會派人來把我抓起來麼？”

“怎麼會。”路商臨安慰道：“你當現在是什麼社會？我隻是怕那杜全，所以想着這些日子先住在這裡。”

“那……二爺打算住到什麼時候呢？若是那杜全一日抓不到，您就住一日，一年抓不到，就要住一年麼？”

看着簡淩之從憤怒變成現在哀傷的表情，他心底有些酸：“你放心，我派人盯着了，他不可能逍遙下去的。”

簡淩之感覺身子有些發軟，是一種無力感。她緩步挪到一旁的貴妃榻上坐下，呆呆地望着地面出神。路商臨歎了口氣也過去坐到她身旁，聽到簡淩之嘟囔着：

“受害者要一直提心吊膽的活着，加害者卻可以仰仗權勢逍遙法外……”

“你放寬心，他就算跑，也會逃出平城不可能再回來了。”

“那幾年以後呢？幾年以後這案子銷了，他不是又能換個身份回來報複麼？！”

路商臨看着簡淩之淚眼婆娑的臉龐，從兜裡拿出手帕給她輕輕擦了擦眼睛。“大嫂放心，我不會讓他有那一天的。”

路商臨又讓得月加派了幾個人在王府周圍。隻要看到杜全的人影兒就把他直接抓到巡捕營去。得月一開始還猶豫着，勸他這樣可能會得罪王府，他也不想理了，總不能真讓那罪犯逃出這座城市再伺機尋仇吧。

沒過兩天，路商臨趁着白天去鋪子裡看成衣進度的空擋，回家換了一身西裝，又帶上一套替換的過來。剛上車，就看到得月從駕駛室探出頭，遞給了他一份報紙：“二爺，您看看，大快人心呐！”

路商臨沒心思理會，昨天晚上剛有人來報說看見杜全出門了，結果幾個人在一個巷尾剛要抓住他，卻被一個人搶先一步給截走了。他不知道這個新出現的人到底是他的同夥還是找他尋仇的。守了東院一晚上沒動靜，他一大清早本來想出門親自探查一番，就看到得月遞過來的報紙上一張大照片，乍一看也吓了一跳。

……

“這是什麼？”簡淩之看到路商臨遞過來的報紙。

“畫面不太好看，你要有心裡準備。不過我覺得你應該看看，就能放心了。”

簡淩之疑惑地接過報紙，看到上面幾個大字：革命軍出手！流竄犯終被正法，杜全不全，大快人心！

然後下面配了一張有些模糊但是能看清楚的大圖。簡淩之認出來那是杜全，整個人被吊在王府大門前，光着身子，身上全都是血，腿間的作案工具像是被利刃割去，此刻被塞在了杜全張開的嘴裡。

簡淩之看了這畫面，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抹了把臉。要說這年代的新聞就是夠勁兒，雖然畫面模糊，但是卻連個馬賽克都沒有。新聞标題也讓人覺得痛快，沒有把受害者連名帶姓加照片的信息放在新聞上。新聞内容也是繁體字，用詞更加專業，句子也不太好看懂，簡淩之隻大概了解了這杜全身上背了好幾樁奸-殺案，但卻因為背靠王府，而一直可以換個身份繼續為非作歹。這一次是一個叫革命軍的民間組織私下處決了他。雖然巡捕營毫無作為，政府也在提防這股民間勢力，但市井百姓看了這報紙群情激奮，怒罵巡捕營的不作為，并贊揚革命軍乃正義之士，如同水浒裡面的梁山好漢一般。

簡淩之看到這裡突然笑了，笑得整個人都跟着顫抖起來。這不隻是她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更是對正義的一次呐喊。

“大嫂這樣可以放心了吧。”路商臨上前拍了拍簡淩之的肩膀。

“多謝二爺帶來的好消息。”她把報紙揉在胸前，仰起頭讓流出來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沒事了。”路商臨想有抱住她的沖動，但是在這大白天空曠的院子裡卻猶豫了。最終，他隻是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書房繼續畫他的圖紙。

過了一會，簡淩之大概是緩了精神，她去洗了把臉又換了一身寶藍色的旗袍，手裡拿了把扇子，另一隻手拎了個茶壺進來。

“二爺歇會吧，這是新沏的正山小種。”

看着簡淩之有了些精神，路商臨也放下心來。

“既然杜全已死，二爺是不是要收拾東西回去了？”

路商臨握筆的手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在紙上歘拉歘拉地寫着字，似乎漫不經心道：“那豈不是太折騰了。對了，正好過幾日成衣做好了，還得煩請大嫂移駕照相館去拍照呢。”

“哦對哦，我倒是忘了這事兒。那行吧，我幫二爺收拾一下東西，讓您一直在書房住成何體統，一會等含笑回來，我倆去把廂房收拾出來，二爺搬過去住吧。”

路商臨聽到這話擡頭，玩笑道：“怎麼，事兒了結了大嫂就讓我住到廂房去了。事兒沒了結，我就隻配睡書房呗。”

簡淩之舉着手裡的扇子擋住下半張臉，眼睛帶着笑彎了的弧度，眸中含情，語氣中也帶上了一份嬌俏，是在她身上難得可見的松弛感：“這可是二爺自己說的。”她用扇子輕輕敲了敲桌面，轉身走出房門，步伐慵懶而輕松：“二爺忙活完了過來陪我下棋吧。”

路商臨一直望着簡淩之的背影出神。最終他把圖紙疊好，擰上鋼筆跟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