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布料一共是四匹，簡淩之挑了兩匹顔色深一些的自己扣下了，要等開春兒給自己和含笑一人做身衣服，剩下兩匹鮮嫩些的送來給靈芝的妹妹。沒想到這杜氏把她扒拉開，把那裝布匹的盒子打開看了看：“這顔色哪兒襯二丫頭啊，光宗，你過來我看看。”

簡光宗正要進自己屋，被這麼一叫不耐煩地轉身回來，嘴裡嘟囔着：“你幹嘛啊，我不喜歡這色兒！黃不黃綠不綠的，像個男人穿的麼！”

“哎呀你不懂！”杜氏忽略了兒子的抱怨，笑着在他身上比劃：“你長的白淨，穿什麼都不會差的。而且這麼好的料子，不适合幹巴瘦的女孩子，我看跟你挺配的，到時候叫你爹給你做兩身衣服。”聽着杜氏咳嗽了幾聲，簡淩之問道：“生病了？吃點潤肺的東西吧。”

杜氏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兒地說：“我生沒生病你不知道啊！”

自打簡淩之進屋，就老能聽見杜氏咳嗽，從肺裡經過胸腔的轟鳴咳出來，聲音大而幹。簡淩之懷疑她是不是得了支氣管炎或者有肺結節，但是她也不懂，所以沒有妄下定論，隻是又叮囑了一下她讓她平日裡多喝水，吃些枇杷和梨。

“我哪兒有錢吃這些東西？”杜氏重新系了圍裙：“原以為女兒嫁到富貴人家能幫趁着點家裡的兄弟，結果人家倒好，自己在婆家吃香喝辣，完全忘了娘家父母，果然是養女無用哦！一年才回來一趟，回來就耀武揚威的不知道做給誰看！你以為自己在路家是少奶奶，回家也能作威作福啊！”

簡淩之沒搭腔，就聽見正堂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趕緊都進來吧，瞎在外面吵吵什麼。”

簡淩之跟着進了屋，看見靈芝的父親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抽煙。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掩住了鼻子，看着那羅漢床。這是跟她東院那張一模一樣的床，想來是當做聘禮送到了簡家一張。簡淩之挑了張椅子坐下，茱萸走過來坐在了她旁邊。

簡父開口道：“你嫁到路家，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宮裡的娘娘了？”他沒擡眼，隻是擺弄着煙袋上挂着的一塊碎玉。“宮裡的娘娘回不了家，家裡人還能進宮看看呢，你倒好，不回來也不請你爹娘去，每個月就送那麼幾個子兒，還有沒有良心？”

簡淩之擡手摸了一下發髻，淡淡地說：“哪個娘娘的爹是坐在人家聘禮上抽着大煙還罵人啊，吃着女兒的，喝着女兒的，到頭來還要罵人家沒良心，我看你才是放下碗就罵娘的那個吧。”

“你放肆！”簡父被煙嗆了一下，煙袋鍋子在床邊磕了磕：“你這個沒規矩的東西，以為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是吧！我還告訴你，你就算是去紫禁城裡做了皇後，你都得給你爹娘磕頭！”

“就是啊姐！”簡光宗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剝着花生吃：“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孝敬父母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而且女子嫁了人，她就是要幫趁着父母兄弟的。再說了，路家那家大業大的，你怎麼每個月才給我們送那麼幾塊錢啊。”

簡淩之的手攥了攥椅子扶手，轉頭輕聲問茱萸：“每個月你們收到多少錢？”

茱萸悄悄回答：“8塊，有時候10塊。”

“什麼？”簡淩之驚詫不已，她本以為也就給五塊到頭了，沒想到淮山竟一下給了這麼多。她轉頭對簡父說：“八塊？八塊你們還嫌少？你知道我在路宅過得什麼日子！我幫人抄書代筆，做針線活兒一個月都掙不到這個錢！”

杜氏沒好氣兒道：“啧啧啧，你當我們當真什麼都不懂啊，那大少爺雖然沒了，他可是路家長子！怎麼可能沒給你留下東西。别跟我們這兒哭窮啊！去年三月……”

“咳！”簡光宗突然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母親的話。杜氏也閉了嘴，沒再提去年三月發生的事情。簡淩之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正如那日記裡說的，多半是被逼急了的靈芝說跟他們斷絕關系的事情。

簡淩之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今天也是來跟你們把這事兒說清楚的，我現在要錢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我在路家壓根出不去門兒，隻能靠給人抄書和做衣服掙着錢，一個月給不了你們更多接濟了。你們兒子長大了，沒道理再要女兒的錢。”

“诶？”杜氏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指着她說：“你是長女，接濟兄弟是你的責任！哦，我們把你拉扯大，你以為白給你花錢啊！”

簡淩之擡眸斜睨着她：“從小到大，你為你的女兒們花過多少錢？”她指了指一旁的茱萸：“你為你女兒做過新衣服麼？讓她去讀過書麼？倒是把兒子養的白白胖胖的，女兒的前途就不是前途，女兒的命就不是命麼？你也是女人，怎麼能用這麼惡毒的話說你的女兒！”

“你看看這個牙尖嘴利的東西！”簡父穿上鞋站了起來，把煙袋放在了炕幾上。“我養你就是為了以後讓你報恩的，要不你以為我花錢養你個小丫頭有什麼用！好……好好好……”他走過來指着簡淩之：“你在路家沒錢是吧！行啊，我當時讓你改嫁，你怎麼也不願意啊？”

“就是啊！之前給你相看的那家兒，也是個死了婆娘的，家裡也有個鋪子呢！比路家當然是比不了，但人老實，話不多，你嫁過去雖然是填房吧，但你不能看不上人家沒路家富啊！你這樣子，要不是那路商言是個病秧子，你嫁的過去麼！你知道當時你嫁給路家周圍人多嫉妒我們家啊！你再想找個有錢人家，你就說路家那二爺三爺吧，你配得上人家麼，隻能去給人家當小妾，你又該不願意了！”

“沒小姐的命，小姐脾氣倒是不小。”簡父插着手站着，指着簡光宗：“你看看你弟弟！以後就算不能大富大貴，那能混個風生水起就行！诶，路家不是開綢緞莊的麼？他們生意上應該還行吧？給你弟弟謀個活計不成問題吧？”

簡淩之聽了這話不覺笑出聲來，看着簡光宗優哉遊哉的樣子，諷刺道：“怎麼着，直接讓他接管路家生意得了呗！讓路老三别幹了，讓他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