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對安七的補償,玄淩一連三天都是來的光風霁月殿。
那安七住在這偏殿的壞處就來了——皇帝來皇後宮殿裡歇息,卻不找皇後,隻找一個貴嫔,你說這讓一國之母的顔面往哪裡擱?
所以安七就很懂事的說:“皇上不如去看看皇後娘娘吧,臣妾知道,皇上和皇後娘娘在心裡都是記挂着彼此的。”
玄淩沒辦法,他總不能說“朕不愛看這個皇後,就愛看你”吧,除非他想讓安七震驚的看着他。
所以玄淩就在正殿歇息了三天。
這還沒完。
安七就住在光風霁月殿的偏殿,與正殿之間的距離真沒多遠,那是遠遠比不上宓秀宮的半個長軸的。當初安七理直氣壯的說她是靠耳朵聽的,所以知道宓秀宮的守衛情況。那麼如今又怎麼能假裝聽不見正殿的夫妻呢喃呢?
雖然沒有人會想到,但是安七仍然會很注意自己樹立起來的各種人設。
所以一連三天,安七都是去找的慕容世蘭。
那這就很搞笑了——玄淩專門來補償安七的,結果卻不得不去陪朱宜修,真正的目的所在的安七卻反被逼得離開了光風霁月殿……
誰能想到這一場讓人哭笑不得的所謂補償事件裡,慕容世蘭居然成了最大的赢家呢?
朱宜修:别看本宮,說起就是煩躁!
要說那沈眉莊,最近的日子過得可是太凄慘了。吃沒得吃,喝沒得喝的,伺候的宮人也就裁得隻剩了個白苓。來送飯的宮人們的冷言冷語,讓心高氣傲的沈眉莊幾乎要自己解決這條命。
可她終究沒有去死。
這樣寂靜的時間,是能夠幫助人冷靜下來的。
沈眉莊仔細想了整個事件的始末,忽然驚覺——那江穆炀為什麼要撒謊騙人呢?
一個太醫而已,為什麼要害一個和他完全沒有利害關系的後宮嫔妃呢?
恐怕她平時看見的江家兩兄弟反目成仇的景象,都隻是一出旁人精心安排的戲碼罷了!
這個安排的人,除了華妃,沈眉莊不做他想。
可,這件事又不僅僅是華妃一個人能做到的。這樣缜密的心思,這麼碰巧的安排,若沒有曹琴默的手筆,恐怕是沒有人信的。
這兩人毋庸置疑。
唯一要思考的,是安七。
這個能夠同時交好皇後和華妃的女人,當真如同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善良而天真嗎?
沈眉莊直覺不是。但是她卻想不到安七在這場事故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很快過去了半個月,這日送來的飯食竟也勉強能夠入口了。沈眉莊一扒拉,在飯中發現了一紙條,上面說“今夜我會來看你”。
她是認識這個筆迹的。
心中着急——難道甄嬛不要命了嗎?
她連忙寫了個紙條送出去——“珍重自身,相助陵容”。
觸目驚心的是,這是用血寫成的。
甄嬛隻好暫時擱置,開始思考如何扶持安陵容。
而在這期間,玄淩來看了一趟甄嬛,甄嬛絕口不提沈眉莊之事,甚至用上了君臣之道,到底還是讓玄淩心氣順了些。
于是他反手就是一個晉升,可算是讓甄嬛從待了快三個月的嫔位上爬了一級,是為甄婉儀。要知道原著裡面的這時候,甄嬛早都成了婕妤了!
恰在此時,安陵容父親安比槐的事傳了過來,說是安比槐的頂頭上司蔣文慶自己卷了銀饷就畏罪潛逃了,在被玄淩抓回來之後馬上就判了絞殺,其餘人等全都收入大牢,生死全在玄淩的一念之間。
聽聞玄淩震怒非常,恐怕安比槐的性命要不保了。
朱宜修知道甄嬛和安陵容關系不錯,這一次一定會來找她求情。之前打壓了沈眉莊一次,相當于是為了給安七出氣而幫了華妃一把,這已經是極為不理智的事了。朱宜修不會允許甄嬛也這麼隕落下去。
——畢竟就目前後宮的形勢看來,有希望與華妃分庭抗禮的,也就隻有一個甄嬛了……安七不能算,朱宜修敏銳地察覺到慕容世蘭和她是同類,都是不可能對付安七的。按理來說安七是最合适的人選,但是壞就壞在安七本人也是不會去對付任何其他人的,朱宜修也不忍心破壞了這一個赤子之心,于是就隻有甄嬛了。
所以,與其等甄嬛找過來,不如她先一步去玄淩面前表态。
隻是在那之前,朱宜修還主動跟安七談起了這件事。
“安比槐的事,你怎麼看?”
安七一臉懵逼:“安比槐是誰?”
朱宜修一梗:“……”她怎麼就忘了,安七可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子。要說這後宮之中有哪個人是真正完全不關心朝政的……恐怕真的隻有安七了。
等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安七才問:“安比槐是無辜的嗎?”
朱宜修到:“卷走銀饷的隻有蔣文慶一個人,想來安比槐是無辜的。”
安七低下頭想了想,道:“如果他是無辜的,皇上應該就不會處死他才對,畢竟皇上并不是那種會冤枉旁人的皇帝。”
朱宜修又是一梗:這件事中,安比槐是不是真的無辜的,并不要緊,要緊的是誰能通過參與這件事展示出玄淩的偏好。安比槐的事會牽連到後宮來,是因為他的女兒是後宮嫔妃。隻是選侍一級,本不該獲得這麼多關注,但是安陵容身後卻站着甄嬛,甄嬛又和沈眉莊交好。也就是說,近來風頭最勁的四個嫔妃中,安陵容一下子占了兩個,那麼這件事自然就牽涉到了甄嬛這個小團體會投靠哪一邊。也就是說,這件事最終會演變成為華妃黨和皇後黨的勢力角逐。
——當然,根據原著的結局,甄嬛表面上是投靠了朱宜修,但實際上真正勸動玄淩的,仍然是甄嬛一個人。說得更明白點,就是甄嬛實際上是自成一派。這往往是最讓現有的兩個黨派引起警覺的結局。
總而言之,所有參與其中的嫔妃,實際上誰都不在意安比槐是不是真的無辜,她們在意的永遠都是玄淩的眼光究竟落向何處。
所以安七這麼一問,對于朱宜修來說,還真有點直擊靈魂的意思。
朱宜修想了想,道:“皇上自然是明君,但是安比槐所隔甚遠,本身就調查不利,何況現在正是西南用軍之際,皇上自然震怒。你該知道,所有人都會有極為生氣的時候,皇上也不該例外。”
安七深以為然的點頭:“是的,生氣的時候,做出的決定不一定是正确的。也就是說,安比槐很有可能是無辜的,但是卻同樣會有性命之憂?”
朱宜修略顯沉重的點了點頭:“屆時安選侍恐怕連眼睛也要哭壞了。”
安七也嚴肅起來,道:“那麼娘娘的意思是?”
朱宜修到:“後宮不得幹政,所以恐怕隻有本宮去親自為安比槐求情了。”
安七幾乎冒出了實質的星星眼,崇拜的說:“皇後娘娘果然是秀外慧中日月昭昭的人物,臣妾真是崇拜您!”
朱宜修等的就是這一句話,聞言頓時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事反正都是要做的,但是如果能讓安七崇拜一下她,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輕咳一聲,道:“不過此事未必能成,本宮看來,華妃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安七就懵了:“此事又與華妃娘娘什麼相幹?”
朱宜修隻是輕輕搖頭:“這,本宮不好說,你若不信,隻管看着。”
安七皺着眉頭,看上去似乎有些發愣。
朱宜修走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有人報甄婉儀和安選侍來了。
安七作為光風霁月殿的另一個嫔妃,自然要出來接見。等見了人,便道:“你二人是不是為了安選侍的父親一事?”
甄嬛一時沒有說話,安陵容卻是馬上點頭,道:“貴嫔娘娘,嫔妾的父親當真是無辜的……”
安七是個溫柔的性子,便扯了自己的手帕,親自給安陵容擦了擦眼淚,輕聲哄道:“不要哭啦,現在想辦法才是最要緊的,要堅強一點呀,你的父親最大的念想就是你了呢。”
安陵容如何能止得住哭?依舊哽咽着說:“可是嫔妾人微言輕,且甄姐姐說後宮不得幹政,嫔妾又能怎麼辦呢?”
安七依舊耐心的哄:“你先不要着急,本宮與你一條條說來——”
“首先,你父親有可能是無辜的,也有可能不是,你先不要哭,這都是有可能的,對不對?假定你父親确實是無辜的,那他如今下獄就完全是被牽連了。那麼其次,就是皇上非常生氣,因為皇後娘娘給本宮說過,目前西南戰事十分吃緊,你父親與西南的銀饷相關,皇上自然暴怒。那麼你要面臨的問題就是,如何讓皇上冷靜下來,願意去仔細調查你父親是否清白一事,是不是這樣?”
安七說的話循循善誘,安陵容不由自主的被帶得冷靜下來,順着就問:“那嫔妾要如何才能做到?”
安七道:“本宮是覺得,你自己是一定要去表态的,一味的去依靠旁人為你父親說情,皇上未必會願意靜下心來聽。你要将心比心,就比如,你的宮女打碎了你最喜歡的杯子,她若是自己來求饒,好歹是願意承擔責罰的,但如果她隻是讓甄婉儀為她求情,她自己卻躲得遠遠的,你會不會覺得她是在利用甄婉儀壓迫你呢?那個時候,那個宮女是否無辜難道還重要嗎?其實這件事也一樣,你一味地讓皇後娘娘為你去求情,那麼對于皇上而言,他或許會覺得你是在用皇後的身份壓迫他——因為皇後娘娘的顔面,皇上是不得不給的。你自己想想,皇上盡管饒過了你父親,他心裡難道會好受嗎?”
安陵容不自覺地點頭:“嫔妾知道了……可是嫔妾究竟應該怎麼做呢?”
安七道:“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哭。因為皇上現在正在惱怒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你還大聲哭泣,一定會讓皇上更加心煩。所以你盡量不要哭。冷靜一點,去求見皇上,分兩步走。第一,懇請皇上調查這件事中你父親究竟是否犯了錯,做這個的時候,不要摻雜個人情感,也就是說,不要脫口而出‘嫔妾敢擔保嫔妾的父親一定是無辜的’,類似于這樣的話一定不要說。如果要說,換一個方式說出來。這就是第二點,坦然并且冷靜地對皇上說,‘身為人女,嫔妾是有私心的,嫔妾既入了宮,自然就是皇上的人,所能依靠的,隻有皇上罷了。所以嫔妾以一個女兒的身份,懇請皇上給嫔妾的父親一個沉冤得雪的機會。’多餘的不敢說,但是絕對會比你四處求助來的好。”
安陵容也是昏了頭,這時候居然說:“那如果查出來嫔妾的父親也有參與呢?難不成就要嫔妾眼睜睜的看着父親被殺嗎?”
安七一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難道你的意思竟然是,哪怕你的父親真的犯了錯,也要無條件地放過他嗎?為什麼?隻是因為你是皇上的嫔妃嗎?”
安七的疑問實在是太過于真誠,安陵容甚至覺得自慚形穢,哪裡還好意思回答出一個“是”字來?
但是安陵容不知道,安七對聲音的情緒很是敏感。
所以安七有些複雜的說:“如果犯了錯,怎麼會不接受懲罰呢?你要知道你父親牽連的不是一件小事呀……”
甄嬛這個時候終于找到了開口的機會,道:“但是銀饷最後都追回來了,按理來說并沒有多大的損失不是嗎?”
安陵容熱切地看着安七,道:“嫔妾的父親一定不是這樣的人!”
安七眉頭微微皺起,道:“本宮若是捅了你一刀,你沒有生命危險,這不代表本宮就沒有做錯,更不代表本宮不用承擔責任,安選侍的父親也一樣。如果他真的參與了這件事,是絕對絕對不能饒過的!”她的情緒明顯跟着激烈了起來,道:“你要知道你父親犯的是什麼事!本宮沒有去過戰場,不知道邊疆的将士們都要經曆什麼,但是本宮餓過肚子!本宮知道饑餓的時候還要幹活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本宮不知道什麼是戰争,但是本宮也可以想象戰争有多殘忍,那一定是玩兒命的活計。你可以想象邊疆的戰士餓着肚子拼死拼活的樣子嗎?你知道他們在家裡也有父親母親甚至妻子兒女嗎?你知道一旦他們不幸去世,他們的家人唯一的指望有可能就是那點銀饷嗎?你父親是否有錯暫且還不知道,但是那蔣文慶,犯的就是這樣的錯!本宮覺得判他就地絞死一點也不過分!”
占足了大義。
安陵容都被說傻了,一張臉漲得通紅。
安七警告的看了她一會兒,道:“你們自己等皇後娘娘吧,本宮先去休息了!”
甄嬛目瞪口呆的看着安七揚長而去,一口郁氣憋在胸口不得出去,真是無比難受!
——這會兒你倒是知道給我議論什麼責任不責任的話了?那當初你冒名頂替還死不認賬甚至倒打一耙的事,你就忘了不成?
——怎麼着?活的死的都是你的呗?便宜要占,美名也要得呗?
——這是個人?這是隻狗吧?!
甄嬛差點沒氣暈過去,冷不防安陵容卻突然擡起頭來,一臉堅定的說:“姐姐,陵容覺得恭貴嫔娘娘說得對,我不該一味的躲在你們身後,不分是非黑白的要求皇上饒我父親一命!”言語之間居然真的透露出兩分想要自己親自去找皇上求情的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