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終于正眼看她了,打量了兩眼,帶了兩分嘲諷道:“幾日不見,敬妃膽子倒是變大了不少——你既然心裡有數,那便去辭吧。”說着翻了個不太雅觀的白眼,道:“平日裡看着溫溫吞吞的,事兒沒辦成兩件,倒開始蹬鼻子上臉威脅起本宮來了,”她忍不住勾了勾費雲煙的下巴,道:“倒不如你一半聽話了。”
費雲煙也習慣了朝安七邀寵,便微微伸下巴叫她勾,順勢在安七手邊坐下,溫順道:“貴妃待臣妾好,臣妾有什麼不聽貴妃的呢?”
系統無語:【為什麼我會覺得你比玄淩還像個沉迷美色的昏君?】
安七并不理它,面上笑了笑,道:“本宮待你好,是因為你知恩圖報。想來也是,便是在宮裡喂隻狗,那狗還知道朝本宮搖尾巴呢,總不會反咬本宮一口——莊妃,你說是不是?”
莊妃明明恨得厲害,但安七這話一出,她卻又覺得心虛得很,隻顧得上拿手帕擦着額上冒出來的汗珠,唯唯諾諾的說:“是,娘娘說得對。”
安七點到為止,揮揮手道:“今天就到這裡吧,該幹什麼的幹什麼去,想要找太後皇上請辭的也抓緊了,别事兒辦到一半又撒手,是生怕自己沒給添亂。”
這話是明着在說馮若昭了,可她又不敢真的去找太後皇上說她不幹了,之前威脅安七沒成功,那這會兒她就得生生受了這個侮辱。
安七這兒散了場,外頭就總會有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說話。
水鏡上便有了顯示:
“麗妹妹留步。”
費雲煙一回頭,見是莊妃,忙叫人停下,道:“莊妃娘娘。”
莊妃追上她,道:“妹妹留步,本宮有幾句話想說與你聽。”
費雲煙下意識地護住肚子,道:“娘娘請說。”
兩人便一道去了一個亭閣間,莊妃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最後終于說到了正題:“妹妹要小心些,可不要步了本宮的後塵。”
費雲煙神色有些猶豫,她知道莊妃說的話很可能是真的,安七也不是不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安七從來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她剛愎自用、唯吾獨尊、善于嫉妒,而費雲煙也不過是因為一直依附着她,所以才這樣安全的到現在。
那麼,安七也會把手伸到她的孩子身上來嗎?
費雲煙咬了咬唇,道:“難道不是莊妃娘娘與貴妃娘娘也不過是虛與委蛇嗎?臣妾是從來隻聽貴妃娘娘一人的話的,想來并不必擔憂。”
莊妃也沒有話可說了,隻好一甩袖道:“麗貴嫔既然不願聽,本宮也不多說了,沒得讨人嫌,這便分道揚镳吧。”
看到這裡,系統幸災樂禍道:【矯枉過正了吧?費雲煙可是太聽你話了,讓反都不反,連防也不敢防,我看你這下怎麼辦。】
安七無奈的搖了搖頭:【能讓你看了好戲,我也不能叫安七——你再去看看湯靜言嘛。】
系統一攤手,滿臉無所謂的轉播湯靜言,便看見她讓人做了一盤如意糕,在上面細細的撒了一層紅色粉末,看上去屬實好看,叫人有些食欲。
隻聽湯靜言叫來宮女:“翠果,去把這糕點送給麗貴嫔……要看着她吃下去。”
系統:【……】不争氣的東西!不就是一個不知男女的小胎兒嗎,你兒子都已經七歲了,你慌什麼?!
又見翠果拿了食盒,就這麼本人送去了麗貴嫔的延禧宮。還生怕費雲煙不認識她一樣的,上去就自報名号:“悫妃娘娘心疼麗主子懷孕辛苦,親手做了這如意糕,特特的吩咐奴婢拿過來,叫奴婢看着麗主子吃了才能回去複命呢。”
系統:【……】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啊,你主子下了這命令,你還就真實名制投毒啊?
真是生怕你主子得了好了!
話說這費雲煙也是真憨啊,人家這種無事獻殷勤的動作,那必然是非奸即盜,可她愣是啥也沒察覺出來,真吃了一塊兒。一咂摸這味道還挺好,又吃了三塊,才顧上對翠果說:“悫妃娘娘真是好手藝,這如意糕本宮吃了極好,代替本宮謝謝悫妃娘娘關懷。”
翠果露出“我是壞人我幹了壞事并且成功了”的表情,接過空食盒這才回去了。
沒過一刻鐘,費雲煙宮裡就鬧了起來,說是她肚子疼,疼得人受不住,着急忙慌的去叫太醫。但太醫人還沒到,宮女就發現費雲煙有些落紅了,頓時慌得不行,又急急忙忙的來找安七。
安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皺着眉道:“才剛從本宮這裡回去時都還好好的,這麼一會兒怎麼就鬧起來了?”又打發了大宮女蘭芝,讓她去找玄淩,自己也扶了頌芝假裝急匆匆的往延禧宮走。
後來太醫來了,說是誤食了紅花,所以動了胎氣,好在醫治及時,孩子還能保住。
安七當場動了大怒:“好啊,這一個個的是要翻天哪!打量着為着溫憲皇後的喪儀,本宮就騰不住出手來整頓後宮是嗎?!你們兩個是貼身伺候麗貴嫔的,好好說說怎麼回事,你們主子今天都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費雲煙身邊的兩個丫頭也随了她們主子,沒什麼膽量,也沒什麼腦子,被安七這樣氣勢洶洶的責問,當場恨不得暈過去,哆哆嗦嗦的說:“回……回貴妃娘娘的話,我們娘娘今日吃的和往日所用并無什麼不同啊,隻是在貴妃娘娘那裡用了些茶……”
頌芝上前一步:“住口!你們這是要攀扯到貴妃娘娘身上麼?!”
兩個宮女吓得不停磕頭:“貴妃娘娘饒命,貴妃娘娘饒命,奴婢們不敢!還有……還有……啊,我們娘娘從貴妃娘娘那兒回來之後,悫妃娘娘身邊的翠果姑娘專門給我們娘娘送來了一盤子如意糕,我們娘娘吃了覺得味道不錯,就多吃了幾塊……那如意糕現在就放在耳房的桌上呢!”
安七一側頭,自然有太醫進去查看。
有了東西,這就沒什麼難查的了,畢竟湯靜言就耿直到能把藥粉直接撒在糕點上面,甚至都不稀得揉進面裡。
好家夥,史上最快破案的投毒案件就此出現!
安七坐在延禧宮主殿的主位上,伴着費雲煙有氣無力的呻.吟聲,沉着臉等湯靜言的到來。
等了一會兒,人還沒來,安七不耐煩的說:“頌芝,你再去找一趟皇上,說是情節惡劣,非得要皇上來作決斷不可的。”
頌芝領命去了,這之後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湯靜言這才過來。
也不知道湯靜言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就延禧宮這裡三層外三層的架勢,她還能端着架子過來問:“不知貴妃娘娘這大老遠的叫臣妾來要做什麼,皇長子快要下學了,臣妾可抽不開身。”
安七被她這一股子“大無畏”的氣質給整愣了一下,頓時覺得啼笑皆非:“悫妃,你真不知道本宮叫你來所為何事麼?”
湯靜言搖搖頭,吞了口口水,強行鎮定地說:“臣妾确實不知。”
安七手一指内室,那裡還有斷斷續續的呼痛聲,道:“你下了藥,叫人送了來,你就沒讓人盯着延禧宮多久會鬧出動靜來?好叫你知道,隻怕你從此以後都再也不需要為皇長子的事抽不開身了。”
湯靜言明顯被安七這認真的語氣吓了一跳,用自己拙劣的演技扮演着一個無辜的人:“臣妾不知道貴妃娘娘在說什麼,什麼下藥,臣妾沒有做過的。”
安七幹脆招手讓人把那碟子如意糕端上來,拈了一塊朝湯靜言頭上扔去,道:“你還裝!你的宮女真是就差在臉上寫着‘我家主子給人下藥了’這句話了,你是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給人下藥就這麼大剌剌的放在面兒上,還叫你的貼身宮女大大方方的用着你的名号給人送來,這怎麼誤會?本宮倒要問問你,除了你還能有誰?!”
湯靜言一看見那盤糕點,瞳孔就狠狠的收縮了,仿佛是沒有想到這糕點是怎麼到了安七手上的一樣。這一晃神,安七扔過來的糕點她就沒來得及躲開。如意糕質粉,那麼大力氣撞過來登時就碎開了,她便沾了一頭一臉的點心碎末,看着突然就狼狽了起來。
這樣鐵打的事實,湯靜言就是渾身上下長滿了嘴也是辯駁不開的,何況她腦子本就不靈光。便一下子跪趴在地上,哭着說:“臣妾……臣妾……貴妃娘娘饒命啊!”
安七冷笑一聲,道:“饒命?本宮饒你一命,誰饒了裡面的龍嗣?今天是麗貴嫔福大,也是你命大,龍裔好歹是保住了。但凡麗貴嫔有點什麼差錯,你是要被誅九族的!你會害了你的家族,更會害了你的兒子!皇長子有你這麼一個嫉妒成性又愚蠢不堪的母妃,往後還有什麼威信名聲在?!”
周予漓是湯靜言一輩子的指望了,涉及到了周予漓身上,她不能不怕,哭求道:“這麼說麗貴嫔的龍裔保住了,既然保住了,就不該有事啊……”
安七眼睛一閉,簡直能被這蠢貨氣死。
這時候,玄淩總算是姗姗來遲,一進來便道:“賤婦何在?!”
隻這一句話,就給整件事定了性——即使這個孩子保住了,湯靜言在玄淩這裡也還是個“賤婦”,那就不存在輕饒這回事,很可能安七說的剝奪她的皇子撫養權将會成為事實。
湯靜言慌得不知所措,心裡的悔恨如翻江倒海一般湧了上來。
安七這才迎了下來,道:“這件事查無可查,闆上釘釘的就隻能是悫妃,皇上您看要怎麼處置?”
玄淩看見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毫無形象可言的女人,厭惡的挪開眼睛,道:“悫妃湯氏謀害皇嗣,着褫奪封号,降為更衣,罰居永巷,永世不得出,皇長子周予漓自然也不能再被她教養……”
——呐,她說什麼來着?
玄淩這個人就是很薄情的,就算是純元皇後在世,恐怕他也總有厭倦的一天。而湯靜言,從一開始就不算很受寵,不過是僥幸生了個兒子下來罷了。要論她自己,是從來沒有進過玄淩的心的,所以玄淩給她定罪就特别痛快。
安七乖覺道:“臣妾認為,不如交給太後。皇上就是由太後教養出來的,想來太後會把皇長子教得非常出色,或許太後也不至于寂寞,病也能好得快些。”
玄淩原本就不想把孩子交給安七,但是安七現在的位分最高,如果越過她反而給别的嫔妃,那就是硬生生把安七的臉皮撕下來踩,這也是他所舍不得的。
如今安七提出來要給太後,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而跪在地上的湯靜言一聽見這個消息,馬上朝玄淩磕頭不止:“皇上,臣妾知錯了,皇上不要啊!”
玄淩直接一個窩心腳登過去,道:“無恥賤婦,簡直與……蛇鼠一窩!”
這憤怒之下的話語,周圍也沒人仔細聽,到也沒人把這句話跟剛過世不久的溫憲皇後朱宜修聯系起來,滿室隻聽得見湯靜言堪稱凄厲的求饒聲。
玄淩下了命令之後,似乎是迫不及待一樣的馬上吩咐宮人實施下去,言語間的催促讓安七都忍不住側目。
這湯靜言也沒有造成多嚴重的後果啊,而且費雲煙也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對這個孩子的期待,摸着良心說,該是沒多少,怎麼會這麼着急?
是在朱宜修的事上憋狠了,所以才生怕别人阻止他嗎?
安七覺得這個猜測很靠譜。
既然如此,安七也不耽擱了,吩咐人堵住湯靜言哭鬧不止的嘴,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拖下去,然後找到周予漓,收拾一番就打包送去了頤甯宮。
這麼一出,讓這個戰戰兢兢的後宮更加安靜了,有安七這麼個魔頭在上面盯着,誰的心裡也不真服氣,但是誰也不敢真鬧事兒。
雖然玄淩厭惡朱宜修到了極點,但是因為太後的命令,朱宜修的喪儀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也就是說,還是會有皇室宗親和大臣命婦前來吊唁。
整個儀式會持續七天,直到頭七那天所有人一起守靈,聽法師頌往生咒過子時,這才算是結束了,大家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可太後那邊說,宗室命婦中有幾位很合她眼緣,便叫多留幾日,也好代替皇帝在她跟前盡孝。
玄淩既然還想披着以孝治天下的皮子,那這點小事就不可能不答應。
所以太後就留了好些人家的姑娘在頤甯宮。
對此,玄淩和太後是心照不宣的。
從乾元十二年選秀過後,到如今堪堪過了一年半,這後宮裡是死的死、廢的廢,總覺得都沒多少人還在了。到了玄淩這個位置,女人再多也是不嫌多的,隻是辦選秀又還沒到時間,況且也确實是一件勞民傷财大動幹戈的事,為着西南重奪故土的戰争,玄淩好賴是按捺了下來。
不過太後出面替他尋摸幾個美貌的女子,他還是會欣然收下的。
而能讓太後留下來的人,除了模樣身段出挑外,那心性自然也不一般,個頂個都是奔着宮裡頭的富貴榮華來的。
安七瞧見了好些熟悉的名字,比如管、洛、黎、倪四家的女兒,雖還隻有十五六歲,但是家裡都有人在西南戰線上立功,還有一個年紀大些的十七歲,叫胡蘊蓉。
據說胡蘊蓉的身份最為高貴——其他四人不過是新興的官家女子,這一位卻是和皇家有關系。
胡蘊蓉的母親是晉康翁主,外祖母乃是舞陽大長公主,那就是玄淩的父親那一輩兒的姐妹,玄淩要叫姑姑的。
也就是說胡蘊蓉要叫玄淩一聲表哥。
算起來,胡蘊蓉還是玄淩内三服的親戚——不過這個時代也不講究什麼近親不能通婚的原則了。
真不是安七狂,就這群小姑娘,來了也是送菜。
别說胡蘊蓉是翁主的女兒,就算是郡主本人,十七歲也不可能幹得過安七!
沒過一個月,玄淩就把管、洛、黎、倪四家的女兒納入了後宮,雖隻給了正七品常在的位份,但是都很得寵了一段時日。
幾個小不點罷了,安七也不去管,眼看着乾元十三年的除夕近在眼前了,她還得張羅出一個看得過去的晚宴來才是。
到除夕當天時,這四位新人有兩位成了正六品貴人,有兩位成了從六品才人,但都還遠沒到一宮主位的地步,所以不過是口頭上說說,然後讓内務府把待遇提上去罷了。至于冊封禮什麼的,那是一個沒有的。
唯獨胡蘊蓉,分明年紀最大,但一直都沒有和玄淩正面對上,于是也就沒有成為嫔妃。
但是聲名已經傳到了玄淩耳邊。
這裡有個緣故——胡蘊蓉是伺候在太後身邊的,而皇長子周予漓也是太後教養着的,所以胡蘊蓉和周予漓的關系很不錯。
予漓是玄淩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所以玄淩很是看重他的學業。就算對他不甚滿意,但好賴就這一個,總也會多見見。
這些時日來,予漓總說起那個胡家小表姑好溫柔,且有一手神奇的很,好像天生不能展開,他好奇着試了許多次,竟是真的。
可惜玄淩這段時間正在準備清理汝南王黨羽,也憂心着西南的戰事,所以也不過是一笑而過——但總歸是聽說了的。
正月裡有一日,玄淩帶着安七在橋上遊玩看夜景。自四位新人入宮,玄淩的心神就被牽走了一大半,當初說的“好好補償安七”也仿佛是順風放了一個屁,連味兒都沒剩下了。
不過安七脾氣好,也不計較_(:з」∠)_。
畢竟她也不太想看到這個狗男人時時刻刻都黏在身邊——然而今天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是安七故意跟着玄淩出來的。
無他,有一人要見罷遼。
兩人都隻穿着普通服飾,看着像是富貴人,可也聯想不到皇帝身上去。
遠遠的看見橋那頭有個姑娘,孤零零一個人站着,像是要輕生。安七就沒讓人繼續靠近,道:“這大正月裡的,怎麼跑宮裡幹這事兒來了?哪家臣女這麼耐不住?”
——那可不,潑天的富貴誰耐得住啊。
玄淩沒好氣的拿扇柄敲了敲安七的頭,道:“怎麼不想着人家點好?或許人家隻是出來一個人透氣呢?”
安七撇了撇嘴,道:“現在天也不早了,一個人出來透氣,就不怕遇到危險麼?”
——如果危險是玄淩,那她倒是巴不得吧。
兩人這麼說着,玄淩對那姑娘就越發有興趣起來。如今天氣冷,人人都裹得厚厚的,橋那頭的姑娘也是。可即使是披着厚毛披風,卻還是能看出她身量纖細,想必是個美人。
便道:“你既好奇,不如一同去看看?”
安七笑嗔了一句:“分明是皇上對人家姑娘感興趣吧,怎麼倒要算到臣妾頭上?臣妾可不背這個鍋。”
玄淩讪笑,攬住了安七的肩膀,道:“越發機靈了,也罷,算是朕要去瞧個究竟吧。”
走近一看,還真是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玄淩沒認出來,安七卻知道,這便是在宮裡住了一個月,卻被太後藏得像個寶一樣的胡蘊蓉了。
或許正是因為那四位沒有鬧起什麼水花,太後就把胡蘊蓉越發的藏得深了。
胡蘊蓉見人走過來,便先行了一個福禮,道:“爺,夫人,新年大安。”
——啊,擱這兒整偶遇呢?
安七像是玩心大起似的,也不說自己的身份,雙手抱拳,笑道:“謝福,同安。”又問:“姑娘是何人?我瞧姑娘家境不凡,怎麼一人在這裡?若宴上家人尋來,鬧出動靜豈不贻笑大方?”
胡蘊蓉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謝夫人關心,隻是民女父母并不在宮裡,想來也不會有人尋民女了。”
安七與玄淩對視一眼,猜到這怕是那位“表妹”,便道:“早聽聞太後有一很喜愛的侄女,久留宮裡不舍離去,可是姑娘?”
胡蘊蓉微微擡起下巴,有些微的嬌矜卻又不怎麼惹人反感的姿态,道:“承蒙太後喜愛,這是民女的福氣,民女感激不盡。”
安七暗暗觀察玄淩,便見他微微點頭,看來對胡蘊蓉很是滿意。
——他居然到現在還沒有發現,胡蘊蓉隻是假裝不認識他而已。
那就陪他們玩玩吧。
玄淩好奇道:“既然太後離不得你,怎麼你又一人在此?”
胡蘊蓉看向湖面,幽怨的說:“民女……不過是想家了。”
安七笑了笑,道:“這也簡單,姑娘想家,無外乎是想念父母家人,姑娘得太後喜愛,便教人接了父母入宮便是,太後難道還不許?”
胡蘊蓉連忙說:“太後對民女極好的,隻是民女不願麻煩太後。”
玄淩便道:“你對太後一片孝心,太後若能得知,必會更喜愛你。”說着跟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一樣,眼睛不自覺的就往胡蘊蓉的右手上看,道:“朕……真冷呵。”
安七:“……”你要真這麼說吐噜嘴了,我也救不了你了。
胡蘊蓉:“。”好險。
玄淩輕咳一聲,道:“聽聞胡姑娘天生右手不能展平,是外頭傳聞離奇,還是真有此事呢?”
胡蘊蓉也不忸怩,将攏在披風裡大袖下的右手伸出來,果真是握着拳頭的,她苦笑一聲,道:“聽娘親說,我打娘胎裡出來便是如此了,怎麼也打不開,仿佛裡面放了什麼東西似的。聽大師說,大約是有緣人才能打開吧!”
玄淩興之所至,便道:“這樣神奇?那我來試一試。”
胡蘊蓉知道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已然欣欣的要迎上來。
安七卻不許,攔着玄淩道:“夫君莫急,我也想試一試。”
胡蘊蓉有自信,隻要她捏緊了拳頭,旁人無論多大的力氣都别想把她的手掰開。況且這位慕容貴妃也是要顔面的人,總不至于為了掰開她的拳頭而鬧得臉紅氣喘。
于是她把手遞給了安七。
安七握着胡蘊蓉的手腕仔細端詳,這确實隻是一個正常富貴女子會有的手,細膩柔嫩,關節處發白,是用力抓握的結果。她試着掰了掰,那拳頭果然紋絲不動。
胡蘊蓉竊喜,卻是一臉惋惜的說:“看來夫人您也不是民女的有緣人啊。”說着就要收回手。誰知一拽竟沒拽動,原是安七沒有松手。
胡蘊蓉看了一眼玄淩,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說:“夫人這是做什麼,凡事不可強求,無緣便無緣吧,這十七年來,民女也習慣了。”
安七微微一笑,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舉了上來——隻見月色下寒光一點,胡蘊蓉這才看清楚,原來隐藏在那厚重華服廣袖中的,是一把鋒利至極的寶石匕首!
在胡蘊蓉急速鼓動的心跳聲裡,安七飛快的把匕首刀刃放在了胡蘊蓉被她拉住的那隻手的手腕上,并微笑着說:“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麼你自己打開,要麼,我就把你這隻手都切了,再慢慢的打開。”
胡蘊蓉雖然有着青雲之志,雖然一直處心積慮的等待玄淩,但是嬌養着的小姐又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當下吓得臉色煞白,撞見安七如深淵一般的眼瞳是,更是連嘴唇也哆哆嗦嗦起來。
安七嘴角雖然勾着,但是神情卻沒有一絲笑意,輕輕的說:“你其實知道我們的身份吧——本宮從來不騙人,這把匕首也不是第一次見血,本宮就是用它,殺了許多對皇上不利的叛徒,你也想成為其中一個嗎?”
——太後沒跟她說這個啊?!
安七嬌縱蠻橫是真,但是誰也沒告訴她,安七還有殘暴嗜血這麼個性子啊!
而且為什麼明明對她有興趣的玄淩卻不阻止安七?!
胡蘊蓉更害怕了,一瞬間隻覺得自己是頭重腳輕,晃晃悠悠的視線在玄淩身上聚焦,卻看見玄淩是滿臉的驕傲——他在驕傲什麼?他很贊同安七的做法嗎?!
胡蘊蓉知道,如果今天她就這樣自動把手張開,那她一家人都要完了,但如果手被剁下來或許還能為榮華富貴搏一搏。
然而再清楚的思維在安七微微下壓的匕首面前,都會在一瞬間潰不成軍。
這個瘋女人根本沒在開玩笑,她是真的會把她的手剁下來!
劇烈的害怕驅使下,胡蘊蓉的手,無知無覺的打開了。
那手裡靜靜地躺着一塊質地瑩潤的玉璧,安七用匕首尖把玉璧挑起來,滑進手中,隻見其上花紋繁複,精美異常,正面書“萬事永昌”,背面镌刻了一隻神氣活現的靈鳥,卻又一絲匠氣也不顯,實在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胡蘊蓉的臉色慘白近灰,知道自己這是徹底完了。
安七回頭沖玄淩炫耀似的一擡頭,好像在說——看我多厲害,免得你又上當被騙。
被人這樣欺騙,玄淩些微的心猿意馬也平複了。這樣得意的安七讓他看得失笑不已,便打開折扇在胸前搖了搖,又側向安七的方向讨好似的扇了兩下,仿佛在說:“是是是,女王不要生氣了,還是女王英明。”
安七滿意了,這才回過頭來,那一臉的明媚嬌俏瞬間變成了陰險狡詐,道:“看來胡小姐的有緣人竟是本宮的這把匕首,本宮雖然十分鐘愛它,今日卻也忍痛将它贈與你,就當是日行一善吧。”
胡蘊蓉不敢收,頌芝便尖銳地說:“我們主子讓你收,你敢不收麼?你要抗旨?”
胡蘊蓉的恐懼已經到達了一個極限,胸腔之中一陣強烈的窒息感兜頭蓋腦的湧來,她拼了命的呼吸,可卻感受不到一絲微涼的空氣湧入肺裡——她的哮喘病犯了!
可是,為了營造出偶遇的場合,胡蘊蓉身邊沒有一個人陪着,她哆嗦着手要去解腰上挂着的香囊,卻無論如何也解不開。長時間的缺氧讓她全身都沒有了力氣,整個人再也撐不住,軟軟的倒了下來。她掙紮着朝安七求救:“貴妃,救救我,藥,藥......”
可是,在她最後的視線裡,卻隻看見安七和她身邊的人都一臉冷漠的看着她,看着她像一條上了岸的魚一般垂死掙紮,直到她——活活憋死。
胡蘊蓉徹底沒了動靜。
這能怪誰呢?隻能怪胡蘊蓉自己呀。
——你說你跟個殺胚玩什麼宮心計呢?人家根本都不接你的戲啊!
頌芝蹲下去試了試鼻息,道:“娘娘,她死了。”
安七惋惜的“啊”了一聲,道:“怎麼就死了?”轉頭對玄淩說:“有這樣的病還出來行騙,可見是一家子的心術不正,死了也好。”
玄淩任由安七收回匕首,走回來挽住他的手臂,隻知道點頭:“你說的沒錯。”
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似的,唯有系統在瑟瑟發抖。
——好像全世界隻有這一隻非生物可以證明,剛才确實是死了一個人。
身後是蕭瑟的寒風,嗚嗚的刮來,好像誰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