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悶了兩天的黑雲終于被雷霆劈碎,刹那間銀河倒瀉,整座保定城被籠罩在雨幕裡,暗影重重,飄搖不定。
山腳下,一座古宅靜靜矗立于風雨之中,雨水順着長滿青苔的牆縫蜿蜒而下,在經年累月沖刷出的溝壑裡奔騰。
荒草摩擦出淩亂的 “沙沙” 聲,像是有東西在急切抓撓地面,亟待破土而出,破爛的大門被風吹得一開一合,門上懸挂着半塊匾,頭一個字是“明”,不用想,另一半掉了的肯定寫着“府”。
明府,冥府,聽上去就不怎麼吉利。
這宅子不僅不吉,而且大兇,前主人明老爺是滿清時期的巡撫,家财無數,告老還鄉後找了個僻靜地方建宅,沒想到才搬進來,家中就接二連三死人。
明老爺從不信邪,好多懂風水的朋友勸他搬家,他卻偏要住,結果,八字沒有風水硬,一場大火,全家上下五十口無一生還。
自此,明府一荒就荒了上百年,據說,鬧鬼。
連綿的電光照亮遠處幾座孤墳和樹杈上縮着脖子的老黑鴉,宅子裡忽地傳出一聲嘶聲裂肺的叫。
“少爺——救命啊啊啊——”
陳唐九被秤砣的嚎叫吓得一哆嗦,趕忙邁步朝隔壁房去,由于渾身濕透,青布褂子黏在腿上,走也走不快。
火把正躺在地上,隻剩下比蠟燭還小的一點焰頭,秤砣縮在破木頭桌子下面,臉上挂着幾條灰撲撲的蛛網,而在他面前的房梁上,晃晃蕩蕩地挂着個穿大紅喜袍的女人。
女人半個身子隐沒在上方的黑暗中,血水混着泥水不停順着喜袍下擺往下滴,緞子面的繡花鞋卻幹幹淨淨,鞋面上鑲着的一排珠子光滑圓潤,又大又亮。
陳唐九退後半步,英氣逼人的眉眼淩厲異常,拇指和食指間“啪”的一聲細響,兩條灰白色絲線自他袖口處倏然繃直。
見他來了,秤砣篩糠似的喊了聲:“少……爺……”
眼睛還死死盯着女人,試圖看清她的臉。
陳唐九看到喜袍下擺繡的龍鳳似乎遊動起來,用力眨了下眼,地上的火把撲閃幾下,在他睜眼時已然滅了。
“少爺——救命啊啊啊啊——”
陳唐九斷定秤砣是吓的,他敢憑他傀門第十五代掌門的眼力起誓,那女鬼此刻還在房梁上挂着呢!
“兇?”他冷哼着開口,盡是不屑,“少爺我倒要看看,有多兇!”
咔嚓——
半空又一道電光閃過,房内被照得雪亮,原本面朝秤砣的女鬼如今卻轉了個個兒,之前埋于暗處的臉被雷光照的明明白白。
青面獠牙,舌頭老長,眼珠蒙着一層死白,頭發卻梳得一絲不苟,許是舍不得毀了一頭金銀珠钗。
陳唐九握起拳頭,自覺手拿把掐。
平時不舍得用,今日接了這兇宅的大活兒,特意祭出他們傀門祖傳的寶貝,還搞不死她一個孤魂野鬼?
閃念間,陰風陣起,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他早有防備,手中傀儡絲陡然繃直,以雷霆之勢射向暴起的女鬼,兩根明晃晃的細絲刺穿她的雙眼。
女鬼眼珠突兀睜大,流下幾行血淚,身影漸漸化作齑粉,散落在瑟瑟風中。
陳唐九心疼地“啧”一聲:“早知道是這麼個沒用的東西,何必動用我兩根烏沉絲?浪費了!”
在窗外電光徹底消失前,他拾起火把重新點燃,過去拉秤砣。
“沒事吧?”
“完事了?”
“你說呢?”
秤砣豎起大拇指,喜笑顔開。
這一趟,他們的報酬是一根金條,少爺怎麼也得賞自己十個銀元!
一根金條,又夠少爺霍霍好幾個月了!
掌嘴!少爺的事怎麼能叫霍霍呢?那叫打點,應酬!
不過,就少爺摳成那樣,應該也應酬不出去太多。
今兒這活是幫保定城總務局局長幹的,他買了宅子卻不敢住,聽聞少爺是降妖捉鬼的一把好手,就托人找上門,這事若辦成了,少爺今後在保定城裡的地位又能高出一大截兒!
秤砣越想越美。
别說,真别說,傀門早沒用了,也就是少爺能給變廢為寶!
有史記載,傀術一門于四百年前現于江湖,首任掌門大号陳甯燭。
傀門出道即巅峰,操控萬物驅邪靈鬼怪乃是當年翹楚,操控技法曰之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