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火盯着陳唐九看了一會兒,不見他有表示,主動說:“我要找的棺材八成已經不在此地了,你提前準備車馬,等找到了,我給你烏沉絲,你給我棺材,再往後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但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你給我老實點。”
他走了,留陳唐九一個人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發呆。
半晌,陳唐九撓撓頭:“事兒的!我怎麼不老實了?”
他兜了個圈子,回錦繡布行去找闵瑾硯和蘇行,打算請他們去戲園子呆一晚,要不然回去還得面對三火那張臭臉,想想都頭疼。
蘇行正跟布行掌櫃聊天嗑牙,一見陳唐九就樂:“小九,你怎麼回來了?”
陳唐九沒搭理他,四處看了看,問:“闵老闆呢?”
“剛才大帥府來人給找走了,說是做兩身衣裳,要闵老闆親自上門去量尺。”蘇行軟着身子靠上他胳膊,擠眉弄眼,“九兒,你跟三火,你們倆……”
“我們倆?什麼?”
“剛剛那一出是三火弄的,大手筆啊!他是不是對你……”他繼續擠眉弄眼,見陳唐九還不明白,豎起兩根大拇指,往中間勾了勾。
陳唐九汗毛都豎起來了:“别瞎扯啊!哪能呢!”
“那他幹嗎見不得你跟别的女人相親啊?不是撚酸吃醋是什麼?”
“不能夠!”陳唐九回想起剛挨的那通訓,扯起的嗓門頓時降了幾個調,“他就是……想讓我老實點!”
錦繡布行家傳的手藝,在保定城有一号。
老闵家有三個兒子,老大早年間去了東北闖蕩,如今在張大帥手下當副官,整年整年不着家,老二是個纨绔子,整日浪迹花叢,前年得花柳病死了,老三闵瑾硯是三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性子中規中矩,做事踏實穩健,倒成了最适合繼承家業的料。
闵瑾硯從懂事起就專心跟老爹學本事,加上善于結交各界朋友,布行規模比原先翻了一倍不止,老闵這兩年身子骨越來越不行,就幹脆撒手,把生意全交給三兒子打理,闵瑾硯也沒讓老爹失望,錦繡布行的名頭被他打出來了,經常有權貴之家請他登門量尺,這不稀罕。
前天才受邀參加吳大帥的壽宴,今天人家就送來了生意,闵瑾硯挺高興,跟着大帥府的下人從小門進府,安安靜靜往内院走。
走着走着,就聽到院牆另一頭有人說話。
“師父,我看傀門那倆人也沒什麼可忌憚的,一個二傻子,一個病恹恹,直接抓起來嚴刑拷問算了!”
“傀門跟其他門派不同,傀術更是令人難以捉摸,不可掉以輕心。”
“那您找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就這麼幹看着?”
“别急,我們……”
說話間,師徒三人轉出月亮門,正好跟闵瑾硯走了個對臉。
他正聽得發蒙,沒留神撞到了說話的人,被逮了個猝不及防。
居然是吳大帥身邊的紅人,留着撮山羊胡的符沂白?
闵瑾硯脊背發涼,垂下頭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就打算從他們身邊繞過去。
符沂白卻出聲招呼:“闵老闆是吧?怎麼來大帥府了?”
闵瑾硯趕忙回身鞠躬:“符先生,我來量尺。”
符沂白問:“哦,剛剛,聽見什麼了?”
闵瑾硯故作驚愕:“啊?沒聽見什麼呀!”
符沂白瘦削的臉上浮上陰森森的笑,過去按住他肩膀。
他一咧嘴,感覺被按住的地方凍住了一樣,而後那股冰涼感覺迅速漫延至全身,針紮似的疼。
符沂白微笑說道:“好好量,好好做,我徒兒拜師禮上要穿的。”
枯槁的手撤下的刹那,闵瑾硯渾身一松,像是被人從冰水裡救上來,他忙用力點頭,而後一愣。
徒兒?拜師禮?
不是吳大帥要做衣裳嗎?
“那,那我先去了!”闵瑾硯不及多想,沖符沂白彎了彎腰,跟随引路的下人繼續往裡走。
等跨進到下一進院子,他見四下沒人,問前面悶頭走的引路人:“請問一下,是哪位要做衣服?”
“張參謀長。”那人朝前面的正房一揚下巴,“喏,到了,你進去吧!”
闵瑾硯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你不進去嗎?”
“我進去?”那人回頭一看闵瑾硯,目光變得怪怪的,半晌才回過神來,“張參謀長不讓人随便進他的屋,我可不想被他踢出來,闵老闆,您快去吧!”
闵瑾硯隻好上前敲了敲門,裡面立刻傳來熟悉的:“進來!”
張無聿早等得不耐煩了,一雙軍靴高高翹在桌子上,椅子前腿懸空,晃晃悠悠的,看着随時都能倒。
随意拿眼往門的方向一掃,“咣當”一聲,椅子就四腳落了地,一雙眼黏在了那張日思夜想的臉上,連喘氣兒都忘了。
他眼裡的火熱把闵瑾硯燙到了,趕忙趁跨門檻的工夫低頭打量自己,覺得與平常沒什麼不一樣。
但對面坐着的這位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誰知道他又抽什麼風。
想着趕緊量完走人,他說:“張參謀長,我來給您量尺。”
張無聿吞了口口水,點頭。
闵瑾硯故作鎮定,邊量邊記,在對方不錯目光的審視下耳朵都紅透了,手指微微發着抖。
張無聿垂眼看着他滲出薄汗的額頭和微微發白的嘴唇,隻感覺愈發口幹舌燥,在他圈住自己的腰圍時,忍不住一把将人給抱住了。
“張參謀長!”
闵瑾硯像隻受驚的兔子,真真兒地蹦了一下,上手推他,無奈他一身的腱子肉,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