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朵好說歹說,費盡口舌,“蝦掌櫃”隻作不見不聞,她無可奈何,隻能灰溜溜帶着畫作離開,不甘心地又轉了幾個小鋪子,除了女子的表情,還指指點點挑出更多毛病,結果都是一樣的——拒收。
“啪——”青朵一腳将路邊的小石子踢飛,悶悶不樂向珠娘家走去。
唐禮的精神好多了,他斜倚靠枕,手中執一卷書,饒有興味地讀,他的手震顫依舊,上下颠簸有如海浪,不知他的眼睛會不會“暈船”。
青朵兀自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唐禮擡眼見她悒悒不樂的樣子,放下書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丢臉的事說出來,就是再經曆一遍恥辱,她不要說。
唐禮見她不想說,轉移話題道:“我聽珠娘說,你要替我畫春……那個圖?”
他以為的轉移話題,實際是撞槍口,青朵沒好氣地說道:“是!”
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不會再畫春宮;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會經曆剛才下不來台的事!她怒上心頭,嚷嚷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應下這個見不得人的活,我又怎麼會蹚這渾水!哪有良家女子畫春宮的!傳出去還讓我怎麼做人!”
唐禮一瞪眼睛:“好你個小丫頭,我不說你,你倒訛上我了!”
“你之前畫春宮,不是挺起勁的嗎!”
唐青朵一下子熄了火,她與唐禮大眼瞪大眼,目光拼命在他身上搜尋線索,不對,爹怎麼會知道呢?他八成在詐她。
“我哪有!你不是說封筆了嗎?私下倒是沒少畫!”青朵先是一招“拒不承認”,再來一招“禍水東引”,她揚起下巴,氣勢完全不輸。
“死鴨子嘴硬,我都看到了!你和元柏回門那天,就在你屋裡,我可是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唐禮手指自己,“我的眼睛嘞!”
青朵聽他提及往事,一股寒意遍布全身,自己真的暴露了?她強自鎮定道:“你的眼睛怎麼了?我聽不明白。”
“畫的也太醜了!我眼睛可是經常欣賞名畫的,你畫的那個,就看一眼,我的眼睛就疼極了!”
“你胡說!”青朵急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差勁!雖然現在被書鋪拒收,但我的春宮之前也能賣上幾十文呢!”
“哦哦哦!”唐禮馬上伸手指着青朵,洋洋得意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青朵一時語塞,咦,自己怎麼就承認了呢?
唐禮神色凝重,喝道:“唐阿照!你幹的好事!”
聽到爹的怒喝,青朵渾身一抖,她心虛地低下頭,準備迎接暴風驟雨。卻聽唐禮說道:“要畫就好好畫!毫無章法,色彩渾濁,豈不是浪費筆墨?”
青朵蓦然擡頭,驚訝道:“爹,你不罵我?”
“我怎麼不罵你?我正在罵你!”唐禮又瞪了她一眼,一臉嚴肅,他說道,“你禀賦過人,雖未經過技巧打磨,自有你的靈動鮮活。奈何你心浮氣躁,耐不住性子學習。我屢次想要教你技巧,你都各種推脫,隻喜歡自己随手亂畫,你若是僅僅當做興趣,我也不願強迫你,可是阿照,難道你真的甘願止步于此嗎?”
青朵默默咀嚼着爹的話,腦海裡不斷回現最近的一幕幕,看到爹的畫作時的驚豔,發現自己一輩子趕不上他的悲戚,還有最近賣不出畫的苦澀……她從小愛好廣泛,什麼都會,不過是玩一玩,樂一樂,常常是遇難則退,她也不覺得怎樣。可唯獨丹青……青朵握緊拳頭,她承認,她割舍不下。
“爹,我要學畫。”
不是為了爹,而是,為了她自己。
青朵的聲音很平靜,心底裡卻有什麼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顆種子,積蓄力量,破土發芽。
微風将陽光拂落在她身上,一切,暖融融的。她眯着眼,望向窗外葡萄架上攀爬的綠藤,心道:
是時候讓自己的夢,透透氣了。
青朵展開被拒多次的畫,虛心請教:“爹,你看看我這畫,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唯恐唐禮再提起女子神态的毛病,她可不想再聽,忙補充道:“神态就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唐禮觑了一眼:“嚯,你倒是什麼都敢畫,比你爹我還狂放!”
青朵一聽這話瞬間來了精神,以她現在的水平,竟然有超過爹的地方!哼,還得是爹,掌櫃們都挑畫的毛病,隻有他能發現自己作品中的亮點!
她故作謙虛道:“哪有哪有,我與爹還差得遠呢!”
“隻畫兩個女子摟摟抱抱,”唐禮食指在空中點了點她,“小姑娘,你膽大得很!”
青朵頓時黑臉:“什麼叫兩個女子!我畫的明明是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