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為何這樣?
曾正卿疑惑不解,何況,自己并沒有看出來,這就是她想要達到的“端莊”。就算是她自己也并不适應,這些奇怪的情景隻是偶爾出現,大多數時候,她還是真實的樣子,想來是她自己也忘了假扮。
唉,算了,自己一直跟不上她的想法,便趁此時告訴她,叫她不必“怪異”下去,每次他看到她自以為是的“賢淑”,都覺得心有餘悸。
曾正卿手放在門上,剛想打開,又聽到青朵興奮地說道:
“正是我不懈努力,執着‘端莊’,卿卿才會對我很好,還給我買昂貴的顔料畫材,這以前我都用不起呢!今後,我要繼續‘賢良淑德’,好好回報他!嗯,他會給我帶更多珍貴的禮物!”
門外的曾正卿險些嗆笑出聲,原來如此,她竟然把自己的這番情意,錯以為是喜愛她“端莊”的獎勵,當真是辜負了他的深情,他無奈地低聲說道:“傻瓜。”
她是怎麼把自己對她好,與“端莊”聯系在一起?更要以對自己刻闆的束縛來作回報,他的喉間泛起一絲苦笑,這叫他如何消受得起?
不過一瞬間,曾正卿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這陰差陽錯的誤會,未嘗,不是件趣事。他立于門外,倒生出十分,想将這誤會細細玩味的興緻。
裡面的芳晴似乎也同樣困惑:“少夫人,什麼叫‘扮演端莊’?”
青朵似乎察覺自己失言,含糊道:“嗯,嗯,哎呀這個嘛,那個芳晴,我今天想帶些點心去學畫,你幫我準備一下。”
芳晴應了一聲,似是朝房門這邊走過來,曾正卿聞聲立即轉身,匆忙幾步退到院門口,當芳晴打開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剛從院門穩步走進。她馬上提醒青朵:“少夫人,少爺回來了。”
青朵匆匆走出,雙手交疊放于身前,緩緩頓下,嘤嘤道:“夫君——萬安——”
曾正卿暗自咬唇,才沒笑出來,他雙手背在身後,淡淡道:“起來吧!”
青朵盈盈起身,語速緩慢道:“不知夫君,為何返回?”
他故意道:“為夫忘帶一物,勞煩夫人為我取來。”
青朵的眉峰陡然蹙起,這麼近的路,自己不能走嗎?非讓她去取?
曾正卿看出她的不情願,他輕咳一聲,說道:“夫人一向‘端莊娴雅’”他特意把“端莊”二字咬得很重,“不過是舉手之勞,不會不願……”
“不會不會,願意願意!”青朵連忙回應,她取了信跑到曾正卿身前交給他,臉上是讨好的笑:“你瞧,夫君,我給你取來了。”
“夫人當真賢惠。”曾正卿垂眸掩藏眼底笑意,聲音中帶了幾分揶揄,他将信揣進袖中,轉身欲走,忽又想起一個主意。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笑,既然她誤以為自己喜愛“賢德”,倒不如順水推舟,助她一臂之力。
“對了,我書鋪裡新來了一份《女訓》《女誡》的注疏,頗得時人贊譽。夫人不如讀一讀,書中内容與夫人秉性相合,定能受益良多。”他半側過身,欣賞青朵的錯愕,微微一笑道,“我明日便着人送來。”
青朵愣住,啥?啥訓?啥誡?又訓又誡的怎麼可能與她秉性相合!看來自己雖是假扮,但甚為真實自然,連卿卿都不疑有他。她心中暗暗叫苦不疊,嘴上卻說道:“多謝夫君,我會細讀慢品,不辜負你的心意。”
刹那間,青朵對着《女訓》《女誡》抓耳撓腮的模樣,呈現在他的眼前,光是想象滿是懊惱的嬌憨模樣,就覺得自己再也按捺不住笑意,他忙背過身,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綻開笑意,闊步離去。
青朵不禁跟到院外,等他走遠,猶豫道:“芳晴,我怎麼覺得夫君他……好像很高興?”
芳晴眨眨眼:“誰見了少夫人能不高興呢?”
雖然她說的也沒錯,隻是……青朵盯着曾正卿輕快的身影,他是不是過于快樂了?
*
青朵拄着掃帚立在院中,擡頭細瞧頭上的杏樹。一顆顆杏子,像葡萄似串在樹枝上,壓彎了枝條。望着橙黃的顔色,仿佛果肉已經在嘴裡炸開,甜甜的汁水流淌在齒尖,青朵不禁咽了咽口水。
一個木盆出現在眼前,裡面的杏表面還有水珠顫動,露濃端着盆笑道:“井水剛洗的,冰涼可口,快吃!”
青朵嘻嘻一笑,接過杏子咬了一口,就聽到果肉“砰”地一聲,香甜的滋味迸發出來,在炎熱的天氣吃上幾個,正解暑。青朵邊吃邊說道:“露濃姐姐,朱大哥給你找的這處住所真好!不光租金便宜,租房子還送一樹杏,劃算極了!”
露濃原本身上沒有多餘銀錢,一直在霁月庵暫住,霁月庵人來人往,在庵中寫故事終是不便,幸虧青朵幫她要回話本的費用,她就用一部分租了這個院子。朱熠和青朵幫她收拾院子,她很快就搬進來。
“青朵,你又幫我讨回錢,又幫我打掃,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露濃帶着歉意道。
“哎呀露濃姐,你又來了,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隻管好好寫《畫堂春》的下冊,我是你忠實的讀者,我還等着看呢!”
她的眼眸中滿是熱切:“你最近寫了沒有?”
“寫是寫了,不過隻有一點……”
“在哪在哪在哪?”還不等她說完,青朵就迫不及待打斷,像個尋找食物的老鼠,東瞅瞅,西嗅嗅,仿佛能聞到紙稿的氣味似的。
“就在我屋中的桌子上……”還不等露濃說完,青朵之箭已經離弦而去,露濃趕忙接住将要倒下的掃帚,無奈地笑笑,繼續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