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畫上的女子,雙頰籠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绯色,眼中脈脈含情,隻唇間還未上色。她的創造者唐家青朵,頭不受控地頻頻下墜,手中羊毫随之一抖又一抖,在絹上戳戳點點。
“啪!”戒尺毫不留情地拍到桌上,青朵渾身一震,頓時驚醒。
“阿照!一個時辰不到,你已經睡過去三次了!瞧瞧你畫的什麼!”唐禮斥責道。
青朵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不禁“哎呀”一聲。原本應塗在唇上的朱砂,一道道勾在女子臉上,已然破相。
“好一個溫柔娴靜的女子,讓你畫得像是被貓撓了一樣!”
青朵嘴硬道:“花中以‘抓破美人臉’為美,怎麼真實的美人臉被抓破,就不覺得她美了呢?”
唐禮“啪啪”敲桌子,恨鐵不成鋼道:“明明就是自己學畫不專心!不知道悔改就罷了,還非得犟嘴!”
青朵捂住耳朵,在噪聲的攻擊下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是我用心不專,學業不精!”
唐禮止住敲擊,青朵松開手,抱怨道:“都怪卿卿,因為他我昨晚都沒睡好,直到四更才睡着!”
她根本忍不住,一直在猜測卿卿的病是不是痊愈,能不困嘛!
唐禮神色怪異,他忍不住訓道:“你你你!這麼大個人,怎麼話說出口也不過過腦子,這話能随便說嗎?”
“怎麼不能?本來就是!就是卿卿……”青朵不服氣地解釋。
“啦啦啦啦啦不聽不聽!”唐禮強行打斷她,他瞪着眼睛道,“以你今日狀态,再畫十幅也是枉然!去去去,少浪費我的時間,自己回去重新畫!還有上次布置的男子畫稿,何時可見?限你三日,兩個一起送來!莫讓我三催四請!”
青朵毫不在意嘟嘴道:“不就兩幅畫,小意思!”見唐禮邁步出門,好奇問道:“爹,你去哪?”
唐禮含糊着:“我,我去找個朋友下棋。”不等青朵繼續問,就一溜煙跑了。
青朵納悶地自言自語:“就爹這臭棋簍子,我都不情願和他下棋,還有人願意跟他一起玩?”
她想了想肯定道:“嗯!對方一定也是臭棋簍子。”
爹落水後,雙手顫抖的病症還未痊愈。青朵想到爹執棋子的手,一頓上下颠簸,最後落到空格上的畫面,不禁唏噓,能忍受爛棋加上抖手,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棋友!
不過爹走了也好,正好有些話得背着他,悄悄問珠姨。
珠娘坐在葡萄架下 ,垂眸凝神,手中銀針來回穿梭,素娟上,一朵白色山茶正緩緩綻放。
青朵站立她身後觀察良久,終于忍不住贊道:“珠姨,針線到了你的手裡,可真聽話!”
後面突然有人說話,珠娘冷不丁吓了一跳,針尖偏斜戳到指上,一抹鮮血染紅花蕊。她放下繡繃歎道:“阿照呀!我繡了幾日,馬上就要成了,這下可好!你出來怎麼無聲無息的!”
青朵撓撓後腦勺,帶着歉意道:“對不起哦,不過這樣也很好看,白底紅紋,月中帶彩,完美無瑕是一種美,偶然的缺憾也是獨樹一幟。”
珠娘瞥了她一眼:“就像你畫的那個,被貓撓花了臉的美人一樣?”
青朵讪讪道:“原來你聽到了……”她坐在一旁,拿起蒲扇讨好地給珠娘扇風:“以珠姨的針法,要是我們不說,外人也看不出這是失誤,還以為是你郝娘子别出心裁的匠心呢!”
珠娘“撲哧”笑出聲:“罷了罷了,你這小嘴甜的,倒叫我沒辦法再說你什麼。”
青朵手中的扇子越扇越快,她笑嘻嘻說道:“就算我不嘴甜,珠姨也不會怨我,珠姨一向通情達理,怎麼會和我這個毛躁的小丫頭計較呢!”
珠娘叫青朵哄得心花怒放,她一把奪過扇子,反過來給青朵扇風:“哎喲喲,還是我來吧,可别把我們毛躁小丫頭熱着!”
她一邊扇着,低聲問道:“你夫君的身體,調理的怎麼樣了?”
青朵精神一陣,忙回道:“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據我猜測,他應該是大好了!”
“怎麼,你看到他這樣了?”珠娘又翹起自己的食指。
青朵搖搖頭,紅霞從脖頸慢慢往上爬,她的聲音又小又細:“他……他總親我……”
珠娘聞言,不顧打扇,隻是“吃吃”地笑。青朵劈手奪過扇子遮在臉前,她又羞又怒道:“你别,别笑了!”
珠娘見執扇的手也漫上嫣紅,輕輕嗓子,勉強壓下笑意,說道:“我還給你準備了一樣東西,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
直到聽到物件落到桌子上的聲音,青朵才挪下扇子,露出含羞帶怯的,濕漉漉的眼,瞥到桌上的布包,她疑惑地望向珠娘。
珠娘一臉神秘地解開包裹,說道:“這可是大驚喜……”
哦?青朵的好奇心被勾起,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驚喜”,不過,可是,這算什麼驚喜?不過就是繡着紅山茶的薄紗裙嘛!非要說“喜”的話,就是山茶花瓣層層疊疊,花瓣由淺入深,漸變暈染,花瓣邊緣不知用什麼繡成,陽光下泛着銀光,似是片片花瓣随風輕揚。
青朵茫然地眨眼,她說道:“這條裙子珠姨你留着穿吧,卿卿送我的裙子,還有好幾箱沒穿過呢!”
“傻——瓜——”珠娘見她一臉天真,又好氣又好笑,說道,“這和你那些裙子可不一樣!”她拎起裙子抖開,在身前比劃,“ 穿上它呀,我保你極盡魚水之歡。”
當裙子整個鋪開,青朵這才發現,山茶花零落綴于胸口與腰間,堪堪遮掩隐秘處,其餘薄紗如同蟬翼,她甚至可以透過紗裙窺見珠姨的衣裙細節。
穿上這一身,歡不歡的不知道,但她一定會含羞緻死。
她收回那句話!很“驚”!!衣不驚人死不休!!!
她呆坐在凳子上,瞠目結舌。腳下的地面似乎鼓動起來,變成一鍋熱水,咕嘟咕嘟冒泡,而她是蒸屜上的青蟹,從蟹腿到蟹鉗,通通紅的不能再紅。
“怎麼樣?”珠娘邀功道。
“都都都都都都露露着呢!”青朵說話嘴都直哆嗦,“露露露着呢!”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再讓他服幾天藥,等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穿上身,我包你大功告成。”
大功告成?如此神奇?那卿卿豈不是有救?她有些心動,但一想到穿上這衣服,就跟赤身露體沒什麼區别,馬上聯想到新婚夜,自己寸絲不挂那一幕,恐懼排山倒海襲來,她慌亂搖頭。
可卿卿的“不舉”怎麼辦?他都喝了這麼多天的藥,就差最後這一“功”,如果她退縮,他豈不是白受苦楚?何況他曾說過要親自教導孩子,那是想要孩子的意思,不同房的話,自己哪裡“揣”得上孩子?
青朵一閉眼,下狠心對自己說,卿卿都為你花三千兩買回《青山萬朵圖》,願你去做想做的事,他事事為你着想,你就不能為他做點什麼?
做人要講義氣!
不過就是穿一件衣服!又不是上斷頭台!羞就羞死吧!
不過穿上它之後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