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點完花蕊,大功告成,身後的呼噜聲一個賽一個的響,青朵踮起腳尖,悄聲走出去。
“吃吧,我估摸時間差不多,新做的。”
青朵向珠姨道聲謝,歡快地舀起一勺,吹去熱氣,送入口中。豆沙綿密沙軟,隻輕輕一抿,就滑入口中,裹挾着甜蜜的浪潮,在口腔裡洶湧。小圓子軟糯不失嚼勁,攪動中,米香溢出,為豆沙的甜蜜增添幾分清香。
“呼呼呼——”青朵趕忙舀起一勺,飛速吹氣,恨不得馬上就塞到嘴裡。
珠娘慈愛地瞧着她,悄悄問道:“阿照,屋裡那堆畫,你還要不要?這附近新開了一個畫鋪,正收畫呢!聽說附近的一個窮秀才,一幅畫賣了幾百文!”
青朵頓了一下,繼續吹熱氣,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那都是我練習的,你想賣就賣吧,放着也占地方,不過你不要期待太高,我的畫……我的畫……不值錢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她将勺子整個塞進嘴巴,仿佛自己是因為吃東西才聲小。
珠娘不以為意:“咳,他平時也賣不上幾個子,隻是那個鋪子剛開,急着收花鳥圖,價格就比别家高些。”
青朵的雙眼射出光芒,她叼着勺子口齒不清道:“在哈?”
她要去她要去!就算她的畫與糖畫差不多價格,可如今能多一些,多一文是一文,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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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朵拘謹地坐在畫鋪中,周圍充斥着熟悉的顔料味。她盯着掌櫃的胡須發呆,對面的方掌櫃像是在思考什麼難題,嘴一鼓一鼓的,山羊胡也跟着上下擺動,就像山羊咀嚼青草,仿佛下一個動作就要滿足地咩咩叫。
賽林甫的胡子像“蝦須”,他的像山羊,難道隻有胡子像動物的,才能開畫鋪嗎?
“咳咳,”對面的方掌櫃清了清嗓子,青朵霎時挺直背,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她身子微微前傾,緊張道:“方掌櫃,你掌掌眼,這幅菊花圖,你覺得該給個什麼價兒?”
方掌櫃低頭看看畫,又望望青朵:“夫人剛才說,你叫‘唐青朵’?”
見青朵重重點頭,他又試探地問道:“你可認識‘清源書籍鋪’曾老闆?”
青朵眨眼道:“認識啊,還算挺熟的,他是我夫君。”
那就沒錯了!方掌櫃想起曾正卿的囑咐,如果青朵來賣畫,務必要比應得價格翻一倍,他撫須微笑道:“一百文如何?”
青朵的臉上浮現怪異的神色,卻不置一詞。
難道錢數說的太低了?方掌櫃沉吟片刻,忽而擡眼笑道:“一百二十文,夫人可覺得滿意?”
青朵倒吸一口冷氣,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看來這個價格,還是不得曾夫人心意。要不要再加點?可是……那就太不值了。方掌櫃轉念一想,反正店也是曾家的,錢不過是從東家的口袋,進到東家夫人的荷包裡,又有什麼區别呢!隻是,不要引起曾夫人懷疑就好。
他伸出手掌,比劃了個“五”,堅決道:“一百五十文!”
“啪!”青朵拍案而起,雙手拄着桌子沉聲道:“一百五十文是吧?”
“……額,是,是。”方掌櫃見狀擦了一把汗,“夫人不滿意的話,還……”
“滿意滿意滿意!”青朵瞬間變臉,露出谄媚的笑容,“方掌櫃真是一雙慧眼,我再滿意不過了!”
一百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啊!
就算她畫春宮圖,都沒有如此高的價格!何況還是她不甚擅長的花鳥圖!
這畫鋪叫“明珠雅齋”,依她來看,這名字再合适不過了。
終于有人能賞識她這顆“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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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老弟,這事不好辦啊!”陳記書鋪的老闆陳年歎道。
“剽竊話本一事,确實不止《畫堂春》一個,前兒個剛說動幾個肯站出來,偏生露濃姑娘被劫的事傳出去了,這下可好了!這幾個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說什麼也不肯出來了!唉,我真是白費功夫!”
好一個一石二鳥的“妙”計,曾正卿暗暗冷笑,若真叫賽林甫順意,一方面可以逼露濃承認自己不是《畫堂春》作者,指鹿為馬颠倒黑白;又能叫遭過剽竊的人吓破膽,不敢出聲。如此以來,他守真堂“名正言順”奪走别人的心血,成為衆多話本的獨家書鋪。
“‘怕’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陳老闆可曾以利誘之?”
“還給利?”陳年指着自己,氣呼呼道,“我出頭替他們打抱不平,替他們正名後,潤筆費我也隻取一點辛苦錢,其他都是他們的,這還不夠嗎?我還搭錢求他們不成?”
“這虧本買賣,我老陳不做!”
曾正卿笑了笑,端起茶碗小啜一口,才慢慢說道:“陳老闆說的也在理,小弟倒是想到個‘不虧本’的法子,不知陳兄可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