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總是要和她争論不休的朱熠,此時竟是滿臉通紅,一聲不吭,幾步沖了出去。
他悶頭走到院中,漸漸停下腳步,擡起右手,呆呆望着它,仔細回想,仿佛還能隐隐感受到,那柔軟的觸感……
青朵扒着門邊,偏頭瞧朱熠停在院中,一動不動。她搖頭歎道:“唉!問朱熠情為何物,直教人癡癡呆呆!”
她轉身故意問道:“姐姐,我說得對不對?”
露濃說“對”也不是,“不對”也不是,“對”與“不對”,小姑娘都挖好“陷阱”等她跳下去呢!瞧她滿臉笑嘻嘻,使壞的時候,臉上一點都藏不住!
“我該喝藥了。”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心緒,手指卻牢牢絞在一起。
青朵抿嘴而笑,還是适可而止吧!她這位好姐姐臉皮薄得很。于是乖乖把藥端到露濃面前。
她這一擡起胳膊,衣袖随即滑落,露出雙手手腕處,各戴着一個凋萎的茉莉花手串。
露濃緊緊盯着手串,問道:“這不會是……”
“嗯!我一猜就是你給我買的,你平時又不愛花啊粉兒的!”青朵應道。
“已經叫我壓壞了,摘下來吧,等我好了買新的給你。”
“不,”青朵舉起胳膊,望着壓平的花苞,既像是說給露濃,又像是自己發誓,“我要它時時刻刻提醒我。賽林甫欠我們很多很多,我要叫他一一還清!”
*
青朵可是個大忙人。
她白天要照顧露濃,晚上要給曾正卿熬藥,每次還要派人給他送到書房,都沒有時間去學畫。而自從她下決心學畫,爹就對她嚴加管束,倘若有一日沒去,就大駕光臨,跑到她家裡吃酒,問他為什麼來,他舌頭都捋不直,說道:
“我呀,就往家裡一‘落’,遠遠的,聽到誰家,打,打鼓,我這一好奇,循聲找來,你猜怎麼?”
“怎麼?”青朵隐隐有了不祥的預感,但嘴快一步,話說出來收不回去。
唐禮拍拍她的肩膀:“我當是什麼呢!原來,原來是,唐大小姐,最擅長的‘退堂鼓’!敲得那是,那是,轟轟烈烈,烈烈轟轟……轟轟……唔!”
青朵咬着嘴唇,舉起酒杯,執意将酒灌進他的口中,這才封住他的嘴。
讨厭!吃她的,喝她的,還笑話她,周圍的丫頭都笑了,叫她少夫人的面子往哪擱?
更可怕的是下一次,曾正卿陪爹飲酒後回屋,她正挑燈趕着畫爹布置的松樹,他站在一旁看畫,突然笑出聲來。
青朵愕然:“你笑什麼?”
“沒事,沒事,哈哈,”曾正卿揮揮手,根本止不住笑,“隻是看到‘樹’,想起嶽父席間提及的舊事。聽說夫人幼時極愛爬樹,二老嚴令禁止,你便偷偷去爬。不想那日竟爬至高處,心驚膽戰,不敢下去,又恥于示弱,索性抱着樹幹悶聲不響……”
青朵臉漲得通紅,跳起來捂住曾正卿的嘴,一疊聲嚷嚷:“忘掉!忘掉!快忘掉!”
曾正卿一邊避開她的手,一邊笑道:“幸得奴仆路過發現,這才把你救下,不料某人落地時還嘴硬:‘哪裡是下不來了?登高望遠,我看風景呢!’”
青朵無力地放下手,頭頂在曾正卿胸前,不肯讓他看羞紅的臉,還不時感受到他笑得胸膛震顫。
菩薩!快把她變成鼹鼠,讓她打個地洞鑽下去吧!
好你個唐阿禮!青朵憤憤地想,為了逼她堅持學畫,居然随便抖落她的糗事,他以為自己就會因此束手就擒?
青綠葡萄的陰影落到紙上,青朵目不轉睛地盯着筆尖,将曙紅色細細地點染在菊花花尖上。
“待會染花瓣縫隙的時候,要一根一根染,可不許糊弄我!”唐禮躺在搖椅上,來回搖晃,悠閑自在。
“哼,我當然會好好畫!我很尊重我筆下的畫!”青朵不服氣道。
“那上次的松樹怎麼沾上墨點?”
青朵一時語塞,她含糊道:“就是……就是出了一些,一些意外。”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
青朵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翻不出佛祖手掌心的孫悟空,已被牢牢壓在五行山下,就是沒有東土大唐來的和尚,揭了封條,救她出去。
“阿照!我煮了赤豆圓子,你畫了好久,也該歇一歇,出來吃一碗吧!”珠娘喊道。
青朵大喜,嘿,說“唐僧”,“唐僧”到!她“噌”地站起,趕忙應了,就聽到唐禮在身後說道:“畫完再吃。”
“啊?”青朵掃了一眼畫,嘟囔道,“等畫完圓子都稠了!”
“畫完再吃!”
唐禮的話含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外面的珠娘也不說話,青朵隻好坐下,心中哀怨地對珠娘道:哪有這麼不堅定的“唐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