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侯文一個字剛出口,嘴皮子立刻黏在了一起,緊閉着發不出聲來。
原本高舉着揮舞示意的手僵持在半空,又動了動唇,這下是連含混不清的音都沒了,後知後覺意識到是聶執不想他喊叫。
小木船離的遠,隻能看見不大石坡上的獸化禍神閉眼假寐,海風吹動長長毛發,隐約可見掩藏其間的青年。
加緊劃動船槳,船沿貼近椰樹,侯文沒去管那兩貨。
将麻繩牢牢綁在樹上固定住船,這才伸手去扶老人上岸,老人身邊的灰袍人搭了把手,随後重新坐在船上,沒有下船的意思。
挨個給兩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老人連連點頭,灰袍人點頭幅度不大。
唯有個小矮子理都沒理他,一雙深藍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沉睡的甘野。
這位侯文不敢管,幹澀的嗓子努力咽了咽,老老實實爬樹摘椰子。
海船船員們吓破了膽,死活不肯帶他去灰塔,堅決繞過灰塔,直接去下一個島嶼。
侯文帶着娃跟船長交涉半天,對方也隻願意給他們一條備用船,随船配給他一網兜海鮮和一壺淡水,讓他們自生自滅。
跟船的兩人情況不一樣。
老人是聽到海船繞行灰塔時自願跟着的,侯文本來不想帶他,好歹拿過人家食物,沒好意思張口拒絕。
灰袍人是因為殺了船員,又戰鬥力實在強悍,被驅逐下船的,聽到侯文要走,自行跳備用船上,一副他去哪都可以的樣子。
劃船回來費了三天功夫,那點淡水早空了,侯文拆了兩個椰子給老人和孩子。
男孩面無表情擡頭看他,侯文燦燦又往他面前遞了遞。
“他不吃東西。”
懶懶的嗓音自背後響起,侯文回頭見甘野随意一勾手,跟招狗似的。
男孩慢慢走過去。
侯文驚的瞠目結舌,良久感歎:“你是真……”
他算看出來了,這位雙标的很,别人态度再好他都懶得理,而甘野态度再不好,這位都能接受。
想了想他橫豎是沒那膽子招惹的,往船上裝了兩個椰子,示意灰袍人自行補充水分。
甘野揣了下手,奈何破破爛爛的衣袍早碎成一縷一縷,沒揣成功,擡擡下巴。
“衣服。”
甘野很懂大事不論,這點小事他這親生父母還是願意供的,不會跟聶執似的死摳。
侯文把所有的椰子全摘下來,按人頭計算水分消耗,算的頭都大了。
不夠,
根本不夠。
怎麼算都不夠到灰塔的分量。
甘野換了衣服,把手裡那團碎步往聶執懷裡一揣,往那三堆椰子瞄了眼:“沒算我的?”
“你?”
侯文根本沒算人類以外的份額,當然也沒算甘野的,聞言一副“你饒了我吧”的倒黴樣。
甘野沉思片刻,偏頭看聶執,自顧自決定:“你的份也給我。”
聶執擺弄那堆破布沒搭理他。
“大哥,别鬧。”
人類才需要水。
侯文顯然沒考慮到除卻生命需求,還有個不是人的玩意會想喝,張開四肢抱住所有椰子,開始試圖講道理。
“按一人最低需求三天一顆椰子,最多隻能供十二天,十二天就算不迷路我們也趕不到灰塔,還得再從長計議……哥!大哥!手下留情!真不能喝!”
甘野才不管他,擡手扒拉出一顆椰子,單手拆着外殼,随口問:“你很急着去灰塔?”
侯文瞪着那開了口的椰子,敢怒不敢言,哭喪着臉開始叫屈:“那是我急嗎?沒有水我們幾個都得死這!劃船也是很累的!”
侯文根本指望不上面前這玩意動手劃船,聶執和那娃他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可能,老人年紀那麼大他也不好意思,最後壓力還是在他頭上。
甘野驚詫看他:“你要靠劃船去灰塔?”
侯文咬牙:“對呀!”
甘野看他的眼神非常怪異,指指岸邊的小木船,再次确認:“就那破船,靠你這小胳膊?”
侯文已經想咬死他了:“不然呢!”
“唉。”甘野歎了口氣,對他的智商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指指自己鼻子:“你面前有個海神。”
指指不遠處燒衣服的聶執:“他,禍神。”
說着一把拎起男孩後領子:“還有個這玩意。”
甘野欲言又止,到底沒忍住:“就連你自己都是魔法師,我還賜予了你溝通大海的能力。”
緩緩問出内心的疑問:“你到底是有什麼想不開,非得靠劃船來顯擺你的腦子。”
侯文嘴角抽搐,心說:我根本指望不上你們。
但嘴上還是捧上一句:“我魔法學的不到家,一時忘了還能靠你們。”
事實的真相是,侯文餓了好幾頓,來的路上為了辨别方向,撈魚制作食物,早把魔力用空了,一直沒恢複。
甘野不會卷吸管,帶着被他劃拉的亂七八糟的椰子和破破爛爛的吸管,蹲聶執身邊,新換的幹淨衣袍落在地上弄髒了他也不管,用胳膊拐他:“給我弄一下。”
“你的這信徒不太聰明。”
他還點評了一句。
聶執本就不需要侯文多聰明,不然他完全可以選擇信徒裡年紀更大的佼佼者。
不論經驗,智力,情商,魔力都拔尖的大魔法師。
而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小毛孩。
甘野很快想明白這是聶執故意挑的二傻子,眼眸一彎:“你在騙小傻子。”
侯文的年紀心智在這,就算跟随聶執遇到什麼,也隻會顧着當下,不會有二心,等他到了能深思這段經曆的時候,聶執早不知道去了哪。
再想找他也找不到了。
聶執沒有接話,他張開手接了一捧火,火焰乖順的落在他手心,捉過甘野的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