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五十平方的室内空空蕩蕩,床闆桌子裝飾消失無蹤,唯一一張椅子上,端坐着個三兩歲小孩,戴着頂藍白色軟毛帽子,他低着頭看手指,半張臉都掩蓋帽檐下。
甘野不說話,其他幾個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老四保持背着老大的姿态,像是随時準備伺機跑路。
沒多大一會,門外摔進來一個人形物體,正砸在老四腳邊。
是見了聶執飛速逃跑的白令,現在被像丢垃圾一樣丢進了門,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甘野頭更低了點,後頸一重,力道之大壓的他身子猛的前傾,又被迫後仰,看着面前的三個兄長。
他試圖開口:“聶執”
聶執的聲音和手勁完全相反的輕:“這次想編什麼?”
“……”
他沒想好。
甘野抿了下嘴巴,身體力量的退化大概是連帶腦子都一起的,他想不出理由。
但他臉皮夠厚:“哥哥,你怎麼不能想我點好,我又不會總騙你。”
“你不給我力量,我隻能來這拿了。”
聶執這次是吝啬到一點力量沒給他,連幫他維持人形都不願意。
盡管甘野心裡清楚,這是聶執把大部分力量都用來維持靈魂穩定,勉強能騰出手來孵化幼龍,沒辦法再兼顧一個他。
這都不妨礙他看到幼龍就來火,順手充作理由:“你天天陪着那個小的,不陪我,我想要能量都沒處找。
這幾天我反思了下,之前給你惹了那麼多麻煩,這次讓你省點心,自己過來拿點能量,還能供你。”
聶執極有耐心的聽他說完,緩聲道:“好。”
後頸的手松開,甘野眉心一跳,瞬間意識到不好,連忙撲過去,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聶執!”
聶執的動作太快,快的在場所有人都沒跟上反應,白令的整個胸膛被他的手掌洞穿,血液飛濺在他身上,臉上。
也沾了甘野滿身。
白令不斷嘔血,心髒被活生生攪碎的痛楚讓他眼前發黑,神智逐漸渙散。
聶執偏過頭看挂在手臂上的甘野,語氣溫柔:“你想先吃哪一個,或者,你想我先吃哪個?”
甘野臉色極差,他閉上眼睛,連着吞咽好幾下,臉頰被手掌拂過,他唇線抿緊,用最後的理智克制住自己。
耳邊傳來男人輕柔催促:“你說,這次我聽你的。”
甘野用力埋住臉,試圖用聶執身上幹淨的布料阻隔住血親的緻命吸引。
“他們不能死。”
五指死死攥住布料,甘野咬着牙:“至少現在不能。”
霧藍的眼睜開,大顆大顆淚珠溢出墜落,混着血液滑過臉龐:“我不想死,聶執,别殺他們。”
不殺他們不是因為狗屁親情,隻是他自己不想死。
“我沒辦法了。”
甘野松開手,他的聲音帶着不解和怨恨:“聶執,你為什麼不會死呢?”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他的生,是偷來的。
“你想要他們死,他也想,他們都想,沒有一個想給他們留活路!”
甘野低下頭,聲音很輕:“我沒有騙你,我已經很努力回來見你了。”
沒有所謂後手的遊刃有餘,隔岸觀火的輕松心态。
他能夠出現在這裡,用破碎的靈魂站在聶執面前,已經利用完所有能利用的一切。
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甘野擡眼,眼裡隻剩下偏執:“我帶不走你,聶執,你必須讓我活着。”
沾了血的唇很輕的吻了吻帽子歪斜後露出的額頭。
聶執緩緩抽離手掌,白令的血肉随之緩慢生長修複,他坐在地上,視線依舊高于此刻的甘野。
臉色一改之前的冷淡嚴厲,聲音裡透着種說不出的愉悅:“神位。”
甘野攤開手掌,三枚指甲蓋大小的光團躺在手心,眼睛飛速撇了白令一眼,臉上滿是掙紮。
他想咬一口。
聶執抓過光團,借用神位附帶的法則力量,修複白令身上的傷,順手剝離了他的神位。
神有天生後生,不論哪種,隻有真正掌控神位裡的法則力量,才能獲得承認。
剝離神位的神,力量大打折扣,壽命不如大魔法師,能力和一些妖物異獸不相上下。
海神則更弱一些。
甘野能從神地殺回來,已經是遠超同族的強悍了。
聶執擡起眼睛看向吓傻了的老四,眼眸微眯,問了句:“也借了他的?”
甘野知道他什麼意思,猶豫下,老老實實交代:“去神地偷那半個靈魂的時候,以防萬一也借了點。”
不然他怕是很難回來。
甘野跑到門外蹲着,忍着越發強烈的饑餓感,隔着門道:“沒拿到你的。”
願意說真話的甘野是非常難得的,聶執這次沒在意他依舊說一半藏一半的話術習慣,難得沒有戳穿逼迫他。
别人可能會以為聶執想要的是真相,甘野也總是故意曲解他,但他們兩個都很清楚,聶執不在乎那些。
就像甘野從頭到尾在意的隻是聶執不會死,他不會覺得自己千年來過的多委屈,死的多慘烈,掙紮求生多艱難痛苦,他隻會怨恨九十多年前聶執沒有陪他一起死。
好像這一切都成了聶執的錯。
聶執也同樣不在乎這些,不在乎甘野獵殺他,不在意甘野為了活着見他所受的苦,更不在意他為什麼會死。
他隻要确認,甘野是為他回來的,真的為了他已然拼盡所有,也就順了他的意,不會再繼續掐着這事不放。
“我沒有生。”
手指搭上幼童的背,力量連同溫暖一起輸送到受損嚴重的靈魂,滋潤修複撕裂傷痕。
聶執點到即止,确保他能維持成年人形,又不會有多餘能量離開,順手在他腕上,曾經留刻過咒文的地方,烙了新的咒術。
難得贊同了一句:“你說話總是不着調,但有句話我很喜歡,拴上,才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