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恍若未聞，朝着練習室走去。一個高壯的金發男人與他擦肩而過時，用力撞了下他的肩膀，在他看來時微挑嘴角：“抱歉。”

練習場裡又是一片歡笑聲。

男人似乎早就習慣這樣的氛圍，繼續沉默地向前。

這是犯罪者的據點，他們以拿下的人頭數目為榮耀，正常人根本沒辦法在這裡生活。

走到練習室将門反鎖之後，男人靠着門坐下，緊握成拳的手終于可以松開，從指尖到整條小臂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在選擇這條路之前，他做過殺人的準備，他可以将槍口對準威脅普通人生命的罪犯，但他還沒有做好将槍口對準一個陌生人的準備。

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瞄準鏡對面走路說笑，但是隻要他食指縮緊，那條人命就将不複存在，那個曾經鮮活的東西将再也不能動彈，隻是想到這些，他的手就克制不住地發抖。

“咚咚”輕輕的敲門聲在他身後響起。

猶豫了一會兒，男人從地上起身，讓開門口的位置，将門鎖打開。

清水神無站在門口仰望他的表情：“我可以進來嗎？”

“……”

神無沒有得到允諾，但還是擠進了半人寬的門縫。她打開練習室的燈，走到架子上端起了槍。

她單手勾着套筒，掙紮了幾次都沒拉到最後的位置，最後是把槍頭支在桌子上，槍托抵着小腹，兩隻手一起用力才成功上膛。

完成這件事，神無重新将槍端起。

“不要挺小腹。”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男人重新将門落鎖，走到神無身後，手掌托着她的後背：“上身也不要往後倒。”

“手臂回收，讓槍貼着自己。”

“可以稍微側一點，不要站得太正。”

“手指放在扳機上放松，确定目标出現在中央後慢慢收緊手指，不要突然用力。”

“砰！”

子彈離開槍口的瞬間，槍管還是上擡了一段距離，瞄準鏡裡幹幹淨淨，完全沒有子彈的影子。

略一遲疑，諸伏景光點出觀察到的問題：“你剛剛是不是瞄的太靠下了。”

“嗯，因為總是會上擡槍口，所以刻意往下瞄了點。”

“……不要這麼做。”

子彈不是向下偏一點再向上偏一點，最後就能負負得正打準的。哪裡都偏最後隻會導緻子彈離膛都不知道打去了哪裡。

諸伏景光說：“要對每一顆子彈負責。”

神無沒有表态，扯彈簧一樣扯着套筒，幾次蓄力都沒成功單手上膛，正要把槍放下雙手上膛時，男人的手握住她的，連帶着套筒用力向後拉去，直到聽到“咔哒”一聲。

諸伏景光松手後，神無注意到自己的指關節被磕到泛紅，甚至留下了一道壓痕——這不是适合擺弄槍支的手。

“瞄準。”

“不了，我沒有這個天賦。”神無托舉起槍，從下方繞出，随後把槍移交到諸伏景光手中。

和她不同，男人抱着槍的動作非常自然，就好像那本來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舉槍、瞄準、射擊也和揮臂一樣自然。

“中了。”

“隻要多加練習。”即使命中靶心，諸伏景光臉上也不見喜色，那雙漂亮的藍色貓眼也不複往日明亮。

神無藏下歎息，給出建議：“你要回去一趟嗎？”

雖然本來就執行卧底任務，但隻知道拉幫結派打打殺殺的本地□□和跨國犯罪集團相差太多，警察先生受到的洗腦，哦不是，訓練還不夠。

諸伏景光沒有應聲，隻是瞬間瞥過來又快速移走的眼眸暴露了部分事實。

神無露出了解了的表情。

她想，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警視廳快馬加鞭縮短程序調整卧底方案。

不過半個月可能還是不夠，為了提高效率加塞高質量小竈，更有可能是警視廳上級會直接過來，莅臨指導。

“哪一天？”

已經知道自己無法騙過神無的諸伏蒙住了臉：“這周日。”

不到一秒神無便反應過來：“那個宴會上？”

這周日，組織要絞殺一個以前的合作夥伴，底層人員都收到了信息，其中想要往上爬的人會像螞蟻一般聚集到那個人會出現的宴會上，期待咬殺獵物，一舉得名的機會。

“這次任務不能有失誤，他們不會給你安排狙擊任務。不過當天人員衆多，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确是暗中接頭的機會。”神無分析清楚情況，目光再一次轉向糾結的人，“你說，‘要對每一顆子彈負責’，那麼你又做到了嗎？”

諸伏景光握住了暗處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