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長桌上鋪着潔白的亞麻布,燭光搖曳。侍者依次奉上經典的俄式佳肴:黑魚子醬配薄餅,濃郁鮮甜的紅菜湯,烤得恰到好處的牛肉,精緻的蛋糕作為餐後甜點正擺在餐車中,當然還有在酒桶裡正冰鎮的伏特加。
與謝野晶子坐在長桌的左側,看對面的家入硝子和伊萬兩人正在拼酒喝。
俄羅斯人的酒量本就豪飲如牛,伊萬更是其中佼佼者。而家入硝子也是嗜酒如命,此時難得碰到一個能暢飲的酒友,一時間也喝上了頭。
席間氣氛融洽,伏特加驅散了寒意。一口菜十杯酒,兩人俱是喝得滿臉通紅。
與謝野晶子剛要放下手中的銀質湯匙時,就聽到了家入硝子的聲音。
家入硝子眼神清明,目光直視伊萬:“伊萬先生,感謝您的盛情款待。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能借助您家族在莫斯科的影響力。”她的聲音清晰而平穩。
伊萬優雅地擦拭幹淨嘴角的酒液:“請講,硝子小姐。”
“我們在尋找一個女孩,”家入硝子說,“她叫安娜,目前唯一的已知信息是她住在莫斯科。”
伊萬挑眉,來了興緻:“你知道莫斯科有多少個叫安娜的女孩嗎?最少也有五位數。”
家入硝子淡淡一笑:“我知道這很困難,所以才會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這裡,一旁的與謝野晶子掏出一條項鍊,放在潔白的桌布上。
項鍊上星形吊墜的邊緣已經變成了銅鏽色,能看得出曾經的擁有者對吊墜主人的感情。
“伊萬,你可以問問有沒有人丢失了這樣一枚吊墜……”正當與謝野晶子想要把吊墜推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号稱絕對安全的克裡姆林宮裡怎麼會出現慘叫聲呢?而且還是那種連靈魂都被撕裂的慘叫聲。
慘叫聲隻響了一下,宴會廳内又陷入了寂靜。
隻不過伊萬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慘白如金紙。
沉重的皮革踏在地毯上本不應該發出聲音的,可不知何時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像是踩在雨後吸飽了水的草坪上一樣。
緊閉的拱形橡木門被打開,一名高挑健壯,健康無比的伊萬出現在門口。
他動作極快,下一秒就來到與謝野晶子身邊拿走那枚吊墜,又下一秒坐在長桌的另一端,翹着二郎腿給自己到了一杯紅酒。
他搖晃酒杯,輕佻道:“弟弟,喜歡我給你準備的驚喜嗎?”
伊萬.阿爾梅伊斯基見此情此景,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用一種很奇特,充滿了自嘲的沙啞聲音說,“哥哥,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
“不是我的計劃。”伊萬搖搖頭,他舉起酒杯敬與謝野晶子,示意她才是主謀。
作為阿爾梅伊斯基家族中雙胞胎的哥哥,他一向很幸運。
他從飛機上掉下來的時候,正巧沒有摔死。他在暴雪肆虐的夜晚,正巧沒有凍死。他在第二天要被野獸吃掉的時候,正巧被人救了。
救他的人正是與謝野晶子。
伊萬的笑容不變:“與謝野小姐,不和大家解釋清楚嗎?”
與謝野晶子喜歡趁熱喝湯,所以她在慢悠悠地喝完最後一口湯之後,才開口解釋:“為什麼不試着打破血脈裡的詛咒呢?你們難道真的希望對方死掉嗎?……我想應該不是特别希望,不然也不會大費周章地演戲給對方看。”她掃了一眼兩個伊萬,發現他們兩個就連緊張的微表情都一模一樣,“你們家族所謂的詛咒,可以換一個更容易理解的詞語,那就是欲望。對權力的欲望大過了對親情的渴望,所以才會有長達百年的手足相殘。”
“那我身上不是有兩道詛咒嗎?”伊萬.阿爾梅伊斯基傻傻地問。
“那當然是因為你詛咒了自己,”伊萬盯着伊萬.阿爾梅伊斯基冷冷地笑,“你忘了小的時候你有多痛恨自己嗎,痛恨到多次自殺未遂嗎?”
“我……哥哥……原來是這樣嗎?”
伊萬這時不說話了,他的臉變得更黑,他的眼睛變得更藍。
家入硝子輕咳一聲,雖然她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但總歸是一個向好的局面。她對着伊萬.阿爾梅伊斯基說:“我先幫你把毒素清除,至于你身上的詛咒還需要自己解決。”
盈潤的白光從家入硝子的掌心亮起,随着白光進入伊萬.阿爾梅伊斯基的身體,他蒼白的臉色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與謝野晶子看着家入硝子的動作微微颔首,沒有多言。
伊萬見自己的弟弟實在是蠢得令人發笑,冷哼一聲:“安娜,我自會幫你們找到,畢竟是自己的手下,必要的人文關懷還是有的。”
“哥哥,外面的那些人?”
“你都是家主了,怎麼還不清楚規矩。”
次日一早,天清氣爽。
不過在莫斯科的冬日,天氣再晴,溫度都不會太高。
天氣陰晴,對窮人來說,一樣難熬。
一名紮着兩個粗麻花辮的小姑娘找上了門。
她年歲不大,粗布麻衣潦草地蓋在身上,大大的眼睛下是破舊的圍巾,圍巾一直裹到鼻子下面,将她的嘴巴捂得嚴嚴實實。她局促地站在門口,交握在胸前的雙手上長滿了凍瘡。
她是得知了壞消息才來這裡的,所以她是一副擔憂悲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