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宋疏遙心中一震,她還沒主動提,一向内斂的蘇大人倒是一步到位。
饒是她見多識廣,也不禁慌了半晌,結巴道:“我我我……”
這正是她想要的,即便蘇忱不來,她也要去同他說了,可真當蘇忱提出來,她又覺得惴惴不安,面對前途未蔔的未來,一股恐懼油然而生。
而且她清楚,自己對蘇忱并無男女之情,她甚至在謝字卿那裡剛剛走出來,此時嫁給蘇忱,無論怎麼解說,都算是利用,内心掙紮許久,宋疏遙都沒能作答。
蘇忱看出了她的猶豫,一直笑意溫和,等着她答,見她不語,知她為難,便道:“不急,來日方長,你不必此刻答我,本來就是我唐突。”
他的脾氣真是極好,笑意也極為和善溫柔,宋疏遙蹙着眉,她不想欺騙老實人,清了清嗓子,也鄭重了,說道:“我近日遇到了一件難事。”
“哦?我可否能助你一臂之力?”
宋疏遙點頭:“非蘇大人不可。”
蘇忱笑了:“那就好辦,不論何事,我都去辦。”
宋疏遙微微蹙眉,怕人聽見,附到他的耳邊,小聲道:“聽聞賢王欲請婚旨,冊封我為賢王妃,我不能嫁與他。”
“所以,疏遙要嫁與我?”
“是,”宋疏遙老實應道,“我别無他法,隻能求大人相助,但凡我有旁的能耐,也萬萬不會想到利用大人,我……”
蘇忱挑眉:“想我幫忙,還要叫我大人,你定是心不誠。”
宋疏遙一怔,意會到他的意思,又喚了一聲:“敬之。”
“這并非問題所在,”宋疏遙差點讓他帶偏了,又道,“坦白說,我對你并無男女之情,我是說此刻還無,但是日後,若你我成親,我也定全心全意,敬你愛你,不過你是何等高風亮節之人,若是覺得我利用你的心意,心中憤懑,可千萬告知我,不要礙于我父親的面子勉強應下,那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若你不願,那就算我唐突,當我從未說過這些胡言亂語……”
“疏遙,”蘇忱忍不住笑着打斷她,“求娶之事是我先提出,若正中你的下懷,真是榮幸之至。”
他從發間的簪花裡摘下一朵,輕柔地别在宋疏遙的耳後:“待我禀明了父親,便到府上提親,若是賢王請旨,我便說你我早就定下婚約,隻是早前你我并不相熟,你又年紀尚小,婚期便擱置了。”
他繼續道:“稍後我便給家中去信,将事情說個明白,賢王若有心請旨,必定會去蜀州家中查問,我需得讓父親速速找人合了八字,備下聘禮,若是問起,就說早有此事,提早備下的,這才說得通。”
他瞬間心領神會了宋疏遙的意思,又将事情安排得妥帖明白,宋疏遙心中一陣感激,不再慌亂,摸了摸耳後别着的花,真誠地道了句:“多謝。”
兩人說清楚了,也不再耽擱,一起趕赴晚間設宴的飛瓊殿,說來也怪,不知怎的,自打從太廟回宮,總覺得有眼睛在暗處盯着,惹得她後背發毛,回頭看時,又空無一物,涼飕飕的。
宮宴之上,她也有些心神不甯,李嶽川自太廟回來之後便沒再露面,隻有身邊的鄭内侍給衆人賜了兩回東西,傍晚時分,宋疏遙還見着兩撥宮人急匆匆往李嶽川的寝殿過去,巡防的護衛換了一撥人,禁軍的首領她隻見到一位,還不是平日裡眼熟的。
一切都異乎尋常,宋疏遙眉頭蹙得極深,忽然想到,莫非是聖上不行了?
思及此處,宋疏遙眉心一跳,手中那塊糕點再也吃不下去,四下看看,沒看見今日負責祭典巡防的謝字卿,也沒看見父親宋世群,朝中重大機密聖旨都過宋世群的手,李嶽川有沒有廢太子的心思,隻有宋世群知曉,若聖上毫無征兆的駕鶴西去,今夜怕是要大亂,宋世群的處境将異常兇險。
太子和賢王鬥得正兇,賢王定然不會讓太子順利登基,二虎相争,必是一場腥風血雨,雖然不太可能波及到飛瓊殿的衆人,可究竟會發生何事,誰都未可知。
林韻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拍了拍她的後背,問道:“遙兒,可是噎着了?”
宋疏遙搖了搖頭,沉聲道:“母親,您見着父親了嗎?”
林韻道:“從太廟回來我便同命婦們在一處,不曾見他,怎麼了?”
宋疏遙的心逐漸沉了下去。
因是清明宮宴,不宜絲竹歌舞,便辦了鬥詩會,翰林院的各位學士結成一隊,力戰群雄,誰的詩好,便親手書于彩紙糊的天燈之上,誰放的天燈多,誰拿彩頭。
翰林院歸于中書省,中書令宋世群不在,衆人便推了中書舍人蘇忱做監令,文人鬥起詩來,不亞于兩軍遭遇在戰場,劍拔弩張,互不相讓,氣氛一時熱火朝天,甚至與這幽深的宮廷不太相稱了。
宋疏遙沒有聽詩的心思,便借口頭暈,想去走走,林韻提出陪她同去,卻被宋疏遙勸住:“母親,我帶兩個宮人便好,去去就回。”
天色擦黑,她走得大道,一路行過,卻沒見着幾個人。
她要往後殿那頭看看是否有什麼動靜,一切都太古怪了,若李嶽川當真有恙,也好早做準備。
今夜月色朦胧,月光不算清透,看什麼都像隔着層輕紗,兩位宮娥緊跟在身後,一左一右拎着宮燈,燈影搖曳,她的心中生出一陣沒來由的心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