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收下這箱經書,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往後再不能提起,以此生非。
李羨表情有些幹澀,打開箱子,一看就知道大概數量,還是問:“十二卷?”
“八卷。”蘇清方控制不住咬牙。
“那你這不是缺斤少兩嗎?”李羨戲谑道,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
難怪要來主動交貨,怕是不想以後舊事重提,再抄剩下的四卷。
真精明呐。
蘇清方撩了撩頭發,假裝沒聽見。
幾聲喵喵,狸貓從外面溜進來。
李羨常呆在書齋,貓也喜歡往這裡跑。但書齋裡堆滿了各部奏表,李羨怕貓亂翻亂劃,所以從來不準貓進書房。
正自翻書的李羨聽到柿子奶唧唧的叫聲,便要趕它出去,見蘇清方已經一臉喜愛地蹲下去開摸,也就沒說什麼。
蘇清方是有備而來,連貓的吃食也帶了。她一邊喂貓,一邊瞥到李羨還在一頁一頁翻,訝然問:“你要一頁一頁看嗎?這麼閑?”
明明剛才還一臉煩躁。
“這不是《常清經》嗎,”李羨語氣無奈,“要被煩死了,正好讀讀。”
“你煩什麼?”
李羨也沒忌諱,直言道:“你們江南,真是個大窟窿啊。”
蘇清方一愣,心中已有些猜測,“你去江南府,不僅僅是為赈災吧?查貪腐?”
李羨不置可否,隻道:“江南自古魚米鄉,都中飽了貪官污吏的私囊,再這樣下去,根基都要被蛀空了。”
蘇清方也不得不稱奇,“他們當中有些人,在一方為官有十數年之久,盤根錯節。你三四個月就查完了?”
“春時的百官考核,怎麼升,怎麼調,可費了玉容不少心思呢,”李羨冷笑了一聲,“江南府道那批人,一個一個,當真肥得流油。”
先把人從一貫為政的地方支走,再行調查之事。他們可能還沉浸在升遷的歡喜中,殊不知清查已經在按部就班進行,正好借赈災的名義。
從春至夏。李羨的心思,比看起來要深很多。
蘇清方有一下沒一下摸着貓,狀似漫不經心道:“正是因為江南富庶,随便一個小窟窿,就可以漏出千兩金,自然蠹蟲多、窟窿多。不過那些錢,很大一部分都孝敬到京城了。”
上官之上有上官。靠山不找好,關系不打點清楚,寸步難行。李羨若是願意,能當不少人的衣食父母呢。
啪一聲,李羨合上書冊,提醒道:“禍從口出,小心惹火上身。”
她人就在京城,莫被有心人聽去了。
蘇清方覺得好笑,“那你還同我說這些?”
李羨默然。隻是心底覺得場子不能冷下去,否則戲就散了。他不想這場戲散,就想到什麼說什麼了。不過他煩也是真的煩,便想同她發幾句牢騷。
蘇清方微微一笑,抱貓在懷,“你先看吧。我想找一下淩風。他在嗎?”
“你找他做什麼?”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扯上關系了?
蘇清方解釋道:“上次多虧淩風大人拔刀相助,還有我弟弟落水那次,也幸得他搭手。我之前見他的劍帶磨損,所以買了一條新的,想送給他,答謝他。”
真說起來,這幾件事也都有李羨的份。
名利場上,做得好不如說得好。到蘇清方這裡,全部反過來,說得好不如做得好。
紅绶帶,錦香囊。為表花前意,殷勤贈玉郎。
李羨心中莫名有些不平不快,撇開眼,狀似漫不經心道:“我派他去中書省了,還沒回來。”
蘇清方遺憾點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拜托道:“那你幫我轉交給他吧。”
“我幫你轉交?”李羨像是聽到了什麼天下大稽,語氣不善。
太子殿下可不是任人驅使的。
蘇清方察覺到李羨隐隐的火氣,覺得莫名其妙,默默收回手,抱緊了懷裡的貓,“那我麻煩靈犀吧。”
李羨沒好氣地甩下用以清還舊賬的破爛抄本,停在“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一句。
他瞄了一眼貓,又瞄了一眼蘇清方手上精緻的盒子,冷嗤道:“我這阖府上下,連貓在内,你要送個遍啊。不過我這裡不許私相授受,你還是趁早收回去吧。”
“啊?”蘇清方犯難,“那我要送你的東西還送不送啊?”
李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