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方微微撩開一線簾紗,仰頭望了望頂上匾額,寫着“聚寶齋”三個墨字,邁了進去。
紅木桌案前,坐着一個瘦個的中年男人,須已蓄到前胸處,正在沏茶。他聽到客人進門的聲音,不禁擡頭,示意入座,笑問:“姑娘有什麼需要嗎?”
蘇清方氣定神閑坐下,和顔悅色問:“不知掌櫃可還記得,今年三月前後,貴店賣出的一幅《雪霁帖》。”
掌櫃的眼睛上下滑了滑,打量了兩眼遮面女子,不失禮貌地笑了笑,“哪位貴客在本店買了什麼東西,一概不能透露。還請姑娘見諒。”
“掌櫃不必緊張,”一個氣口的停頓,蘇清方已經編出一套說辭,“我正是那位貴客府上的侍女。我家大人後來得知,那幅《雪霁帖》乃是僞作,卻也感此人筆法精湛,所以特意派我來向掌櫃問清楚。那幅字,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男人擺出臉色,“古董文玩,就是個浪裡淘金、各憑眼光,也不可問上家。本店祖輩經營,已逾二十年之久,也從不賣假東西。姑娘是來砸場子的?”
“不是……”
還不等蘇清方說什麼,掌櫃喝了一句“來人,送客”,便冒出兩個壯漢,直接把蘇清方“請”了出去。
“喂!”蘇清方被逼得連連後退,腳步踉跄,差點摔倒,幸好撞到一個人,被扶了一把。
帷帽歪斜,露出女人白皙的臉。
扶人者微驚,“蘇姑娘?”
蘇清方定睛一看,原是韋四郎,也愣了愣。
恰在此時,一堆小厮追上來,将他們兩個團團圍住。其中一人勸道:“四公子,您别為難小人們了。老夫人還等着您回去看親呢。你成天這樣在外面鬼混,也不成家,老夫人氣得飯都吃不下了。”
每次都是這幾句話。就算相親,能不能找幾個看得過去的。上次相的那是個什麼女子,有兩個他壯了吧。
韋四郎心裡暗罵,靈機一動,同蘇清方站在一處,“我哪有鬼混?我這不是跟上次相看的蘇姑娘在遊玩嗎?你們一個個瞎了眼的,是成心要壞你們公子的好事嗎?”
說罷,韋四郎轉向蘇清方,擠眉弄眼示意,“是吧,蘇姑娘?”
“啊?”蘇清方瞥了瞥周圍一圈的人,算是感謝他剛才攙扶的恩情,搭了一句腔,“是。”
韋四郎心滿意足點頭,偷偷給蘇清方比了個大拇哥,轉身驅趕道:“還不快散了!去去去!别來礙事!”
小厮們面面相觑,見韋四郎攜蘇清方翩然而去的背影,也不敢繼續跟着。
轉角處,韋四郎偷偷趴在牆角,見跟屁蟲們盡數散去,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挺直腰杆,笑意微微同蘇清方道謝,卻見她神色黯然,不禁奇怪問:“诶,你怎麼愁眉苦臉的?女孩子,要笑才好看。”
蘇清方沒心情耍貧嘴,随便扯了個理由:“就是剛才那家聚寶齋,公然出售我家一幅名作的赝品。我心中不忿,便想問問掌櫃到底是誰造假。結果被轟了出來。”
“你直接說人家賣假貨啊?”韋四郎瞠大了眼睛,贊賞似的點了點頭,“難怪人家把你轟出來。”
這樣單刀直入的性格,也難怪會得罪太子了。
蘇清方攢眉,想他出身商賈之家,定然深谙此道,請教問:“那怎樣才能讓他告訴我呢?”
韋四郎搖頭,“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你即不是熟客,問的東西又犯他們的忌諱,他們是不會同你說的。”
蘇清方頓時苦下臉。
“不過!”韋四郎高聲道,“看在你幫我一把的份上,我也幫你一把吧。”
上次把她一個姑娘家扔在那兒也挺過意不去的,确實是他們這群達官顯貴之間的矛盾,不是他能沾染的。
“真的?”蘇清方被拒絕太多了,一時沒敢相信僅一面之緣的韋四郎會幫她。
“姑且一試,不保一定成的哦。”韋四郎說着,朝蘇清方的臉伸出手。
蘇清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而他隻是取掉了她的帏帽。
“你剛戴着這個進去,再戴着這個,容易穿幫,”韋四郎手一揚,就把帽子扔了出去,翹起大拇指,指着前方的聚寶齋,笑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