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的孩子就不該來機關托兒所!”
餘老師終于暴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她就是看不起礦工,更看不起礦工的孩子。
上班伺候領導家孩子,她心甘情願,樂得大牙都呲出來;可一想到要伺候礦工家孩子,這可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而且賀家一點也不懂事,賀小弟在她班上這麼長時間,賀家人别說送禮了,都不知道主動上她家來幫忙幹活!
之前她在班裡說家裡要屯菜屯煤,立刻有上道的家長主動幫忙,她隻花了一半價格就買到了東西。
但賀家卻一點都不活泛,雖然說他們家裡爹媽死了,但還有倆哥哥和一姐姐啊。
她都說了周末家裡買了一車煤,這家人也不知道過來幫忙卸煤,害得她全家足足卸了半天,衣服弄髒不說,人也累得夠嗆。
賀家人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孩子都在她班裡快一年了,餘老師暗示的話說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不知道要表示表示。
對于這種沒眼力勁的糊塗家長,多讓孩子在班裡待一天她都難受!
“我告訴你,你趕緊把賀明華給我領走!機關托兒所不收你們家的破孩子!”
餘老師的聲音又尖又利,指着賀明珠鼻子的手都快戳眼皮子上了。
賀小弟今天本來就被老師吓得夠嗆,現在更是被吓出一包眼淚,癟着嘴,要哭不哭的。
他死死抱住姐姐的腿,驚恐萬分,像隻被吓傻的小狗崽。
下一秒,他感到姐姐的手安撫似的捏了捏他的後脖子。
雖然力氣有點大,捏得他痛痛的,而且怎麼感覺有點像在捏小貓後脖子……
但莫名的,賀小弟忽然就沒那麼怕了。
對于餘老師的叫嚣,賀明珠并沒有像其他人想象得那樣,撲上去和她撕頭發吐口水扯褲子(不是……)
相反,她有些過分冷靜地說:“機關托兒所是礦務局撥款辦的,你的每一分工資是礦工挖煤掙來的錢——你拿着礦工的賣命錢,罵礦工的孩子是礦猴兒?罵礦工的孩子不配和領導的孩子待在一個托兒所?”
餘老師的罵聲一頓。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但當着同事的面,她不樂意把說出的話收回去,太跌份了。
再說了,其他人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她之前在辦公室罵賀家不會教孩子時,就有人附和她說得對,礦上的都是些不聽話的野孩子,不是打架罵人就是吐口水,有人生沒人養的,将來都得去蹲号子。
既然沒人反駁她,說明大家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嘛。
想到這裡,餘老師心裡多了幾分底氣。
她梗着脖子說:“對!就是我說的!有本事你去貼我的大字報,看看會不會有革|委會來革我的命!”
要不是旁邊有老師攔着,她都要去扯賀明珠頭發了。
賀明珠後退一步,避開餘老師的唾沫星子攻擊。
“我不貼你的大字報。”
她說:“我替你把話帶到礦上。”
“今天你說過的所有話,我替你告訴每一個礦工。”
話音未落,腦子轉的快的老師心裡就是一咯噔,看賀明珠的眼神帶上了些忌憚。
其他人還沒明白過來,心想這礦工小孩的姐姐是不是被老餘罵傻了,光帶個話有什麼用,難道還有人替她出頭不成?
就算真有膽肥的敢來機關托兒所鬧事兒,隔條街是公安分局,他們政委的女兒就在這兒上學。
到時候,鬧事兒的人前腳剛到,托兒所一個電話打過去,後腳公安就來抓人。
也有老師心想這礦上的孩子也就知道找人打架了,看着挺聰明的小姑娘,怎麼就不知道該服軟時要服軟呢?
低個頭,服個軟,和餘老師道個歉,這事兒不就過去了嗎?
難道所裡還真能因為餘老師幾句話,就把礦長批條子送過來的小孩攆出去?想也不可能嘛。
不管其他人都是怎麼想的,賀明珠盯着餘老師,平靜地說:
“我會把你的原話告訴所有人。”
她一字一頓:“因公犧牲是死得活該,烈士孩子是低人一等。”
“機關托兒所一邊拿着煤礦的撥款,一邊貶低着挖煤的工人。”
“所有烏城礦工都應該知道這件事,知道他們一鍬一鏟運出的煤,到底養活了什麼人。”
無人說話,現場衆人神色各異。
有人羞愧,有人惱怒,有人擔憂,也有人無動于衷。
腦子轉得快的那位老師試圖阻攔:“賀明華姐姐,有事好商量,沒必要把事鬧得這麼大……”
她話沒說完,就被餘老師搶話:“攔什麼攔,王老師别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掀起什麼浪!”
王老師急得直跺腳:“嗨,和你都說不清!”
餘老師聽了覺得很不舒服,什麼叫和她說不清?
但對方比她早幾年來單位,她不能像呵斥年輕老師一樣去呵斥王老師,隻好忿忿地白她一眼。
然而,當看到賀明珠要帶着弟弟離開,餘老師立刻又覺得是自己吵赢了,得意洋洋翹起尾巴。
“走得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趕緊的,礦猴兒就不配留在機關托兒所!”
另一位年紀大的老師不贊同地看她一眼。
“老餘啊,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餘老師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有哪兒說的有問題,卻見那位王老師,急匆匆拔腿去攔賀家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