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覺到無鬼的出現,瞬時回神,眼神掃到他身上。
眼見無鬼如今恢複了身份,他面上倒是一點不意外。太依将茶壺蓋扣上,兀自傾倒出一盞茶水,說是茶水,無鬼倒是一眼看出那水晦暗,瞧着便是苦澀。
他腦海中閃現過什麼,眼神落到那茶杯上,不由道:“你這麼多年的習慣還是沒變。”
太依拿着茶杯的手一頓,不禁咳嗽幾聲,待到歇了胸中咳意,太依才道:“你來此,不是為叙舊的吧。”
無鬼默了默,直白道:“我要查吳江世子的身份。”
太依将無鬼打量幾番,将茶杯放置在桌面上,慢慢起身出來。他領着無鬼去到一間小室,正是當初他為程仙時,與李臨書到此來尋鬼薄的房間。
過了許久,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雜亂。
太依随意指了指房中地方:“如你所見,你要尋的人,在此間的記錄已經盡數被毀了。”
無鬼喉結一動,不禁質問太依道:“你是冥帝,你一定知道什麼,你何不直接告訴我?”
太依看向無鬼,眼中盡是如水一般的悲憫:“萬物有序,我不過是一個守位人,其餘東西,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無鬼心中一沉,一雙手捏得緊緊的,一時難言。
室内昏暗陰冷,他不禁又咳嗽幾聲,随後淡淡道:
“你尚且忘了,這地方,還是你自己損毀的……”
無鬼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太依。“我損毀的……怎麼可能……”
太依面上神情極淡,好似在說着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你當初與微壽簽下鬼契,來地府将我打傷,然後便盡數毀去此間鬼薄……這些,你如今卻是忘了個幹淨。”
他話語間無波無瀾,但說出的每個字,都是在無鬼心中驚起一番巨浪。
他咽下一口水,忍不住道:“你說的這些,我腦中沒有一絲印象……”
太依走出小室,也不意外,“簽約鬼契便是如此,你得到你想要的,随之的代價,便是你會丢失你最珍貴的東西。”
無鬼呐呐,不禁又看向他:“最珍貴……”
他最珍貴的是什麼?……難道是他的記憶?
那他又忘記了什麼?
心中仿佛吊着千鈞重量,無鬼想不明白,無邊的惶恐自心底泛出,好似要将他整個人都拖入幽深地獄一般。
太依卻忽地按住他的肩,将無鬼喚回意識來。
“雖是鬼身,地府也不是你該多待的地方。”太依落下這話,便又回了堂上坐榻。他如此說,便是要送客了。
無鬼轉身向他,話語間有些焦急:“我如何才能找回我的記憶?”
太依擡眸對上他的眼,面色淡淡,随後搖了搖頭。“這非我管轄之事,我也不知。”說着,他似又想到什麼,補充道:“微壽從來不在乎失去的東西,大抵鬼契的因緣,便是如此吧。”
無鬼腳步一顫,心中劇痛更甚。
太依見他神情可憐,輕歎息一氣,随後道:“若你真要去尋吳江世子的下落,還有個地方可以去。”
無鬼沒有應聲,隻是愣怔着看向太依。
“天界的司命閣,那裡或許還有一些别的記錄。”說着,太依又舉起了手中的茶杯。他将白瓷茶杯湊到鼻間,清澈茶水間,确實是一股苦澀意味,幽深沁脾。
“我要如何去天界?”無鬼問道。
太依手中茶盞一滞,看向他:“你已是自由鬼身,世間并無許多阻礙。”
太依話語亦是暧昧,大抵處于三界輪回之道,許多東西,總是身不由己的。
此番,他心中倒也閃過一絲對于無鬼自由身的羨慕來。然那不過一瞬,最後歸于寂寂。
……
天界之上,倒是四方清明。
無鬼入鄉随俗,換了一身白衣,正在天門外徘徊。雖是借了機會上天門,他對于此間的許多殿宇卻是不知。
正在摸索之間,轉角之間,無鬼即迎面撞上了一個小童。
兩人身子皆是一摔,小童手上正提着一個食盒,這一撲棱,差點将食盒傾倒。
小童爬起身來,對着無鬼很是沒臉色,罵罵咧咧道:“你是哪家的仙仆,走路不看路的麼?”
無鬼坐在地上,他如今沒個身份也不好說話,隻是默然。
小童掃過無鬼一眼,提着食盒就要往前走。前邊忽地傳來一道聲音,倒是讓無鬼渾身一震。
那男聲催促道:“還不快些!”
“來了來了!!”小童忙地提着食盒往前趕去。
無鬼眼神往那男聲看去,雖是隻見背影,他卻能浮現起人面容來。
那人,不是徐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