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心裡一涼。
他倒是發覺了自己聽到的未必是真,但暗處這人明顯對于驚川的心法了如指掌,說不定還知曉他的過往,怪不得師父要稱他一聲前輩。
“你認識他?”
江焰琅問完後便捧起他的臉,看那被血珠打濕的眼睫,也不懼怕他被血色污染的眼底,擰着眉心道:“我師父好厲害,自己也能把自己傷成這樣。”
“不認識。”于驚川擡手,又想起那上面都是血迹,便又緩緩放下了,隻用目光把眼前的人揉了一番:“下次見我失常,不必猶豫,直接動手便是。”
“我哪裡打得過你……”江焰琅被他看得心癢,但又馬上反應過來:“下次?什麼下次,為什麼還有下次?”
禅室的晃動愈發劇烈,江焰琅撐着于驚川,抓住他的衣領不松手,眼裡是帶着憤怒的□□,他得不到任何回答,隻能将自己剝得一幹二淨:“于驚川,你厲害得很,叫我美夢是你,噩夢也是你,讓我覺得我既無所不能又隻能是個累贅,你到底——”
“這裡要塌了!”狸照腳尖點地,剛落在他們身邊又被這詭異的氛圍吓得一趔趄,見勢不妙猶猶豫豫道:“你們兩個可别在這裡打起來……”
江焰琅心底的混沌散了一些,他輕喘着推開于驚川,見他俯身又慌慌張張地偏過頭去,生怕他在這時候發瘋。
大概咒文的影響還未退卻,他後知後覺自己對于驚川說了什麼,還好狸照及時趕來,不然更過分的話語就要脫口而出了。
腳下徹底空了,于驚川在下墜時抱住了江焰琅,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嘴唇擦過他的耳廓,輕聲道:“阿琅,師父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江焰琅同他置氣:“我隻知道你想殺了我。”
“那你也把那個人殺死。”于驚川笃定道:“阿琅,師父愛你。”
江焰琅微微張口,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等回神已經站在另一片空間裡,長明燈照亮這間暗室,境中一切一覽無餘。
最先入目的是背身而坐的人,他身披袈裟,無數絲線纏繞在身,絲絲縷縷向上牽去,長在那些石佛之中,還有一些沒入牆中,不知道去往何方。
四周是褪色的壁畫,金色佛蓮在他們眼前盛放,被絲線遮了半面,仿佛在相互窺探。碎石還在不斷掉落,殘缺的佛首砸斷了絲線,就要落在江焰琅身上時被歧路刀挑開了。
蔔子歡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捏起一根絲線問道:“旒骨那家夥的絲籠會不會是這玩意做的?”
“很像啊,”狸照切斷了他手裡的絲線,“這些絲到底怎麼來的?怎麼會從人身上長出來?”
“小子,别把二者混為一談。”
第五人的聲音突然出現,江焰琅先看了眼于驚川,生怕鐘聲和誦念聲再次出現離他遠了些。
他走向一動不動的和尚,卻發現和尚面前還有一人。
他身材瘦小,坐姿懶散,被這魁梧的和尚完全擋住,竟然沒人發現他的存在。不過他明顯沒有藏身的打算,直勾勾盯着江焰琅,神情也是陰晴不定。
“敢問前輩,為何困我們于此地。”
于驚川走上前,和江焰琅并肩而立。
歧路刀收進刀鞘,看來他沒有把眼前的老者當作仇敵,江焰琅放心了一些,卻依舊不敢松開握刀的手。
“你且聽好,我從未想過困誰于此,你看和你們師徒同路而來的少年人哪有半點異樣,再一柱香洞口自會開啟,可惜你就要敗給心魔,硬是用蠻力破了陣。”他站了起來,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于驚川,“這陣存續百年,被你一刀便毀了個徹底!”
江焰琅咬唇不敢說話。
不是吧,不是又要賠吧?他師父還能賠得上嗎……
“實在抱歉。”于驚川持刀行抱拳禮,“無奈之舉,還請前輩原諒。”
蔔子歡難得和他們站在一條線上,滿面狐疑道:“奇了怪了,又不是我們想進來的,誰開的機關陣誰負責去。”
“你是蔔雲老兒的孽種罷?”這老人砸不動于驚川這團棉花,轉頭修理蔔子歡來了:“脾氣暴躁面白氣虛,學不成器還自視甚高,算你小子命好,有蔔雲山莊給你坐吃山空,不然你哪有進禅室的資格。”
“喂!老子可是被黑手推下來的,這什麼破地兒,到底誰願意來?”
有了歪瓜裂棗在前,狸照也不怕了,上前求問道:“那您看我呢?”
老人家看也不看他一眼,隻哼一聲表示不滿。
狸照:“……”
行吧,他還不如歪瓜劣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