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日頭毒,許嗔坐在北院的學堂裡。
身旁的同窗阮景聊着八卦,“诶阿嗔,你知不知道沈家的小少爺?”
“沈……渝?”
“不是,是他阿兄。”阮景看他不知道馬上來了興緻。
許嗔不解,說:“可沈渝不是沈家獨子嗎?哪來的兄長?”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好歹也是富商家的小公子哥,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阮景笑嘻嘻的說:“沈老将軍的長孫從小就在軍營裡混,比咱們年長一歲,如今戰打完了就回來了。今日會和他弟弟沈渝一塊來書院,你說他會在哪個院……”
沈澈。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
“诶诶诶,看!”阮景推着自己,他擡頭望去。
學堂外可見到一個少年站在院子裡,手中拿着書卷。
少年看着有點浪蕩不羁,像一個纨绔的公子哥。眼下有道傷,看着像被刀輕輕滑的,還沒好全,隐隐約約看到點結痂的血。
拿着書卷的手好看極了。
他看着不像混軍營的,倒像是個混街打架的混混頭子,但許嗔見過的混混都沒有他長得好看。
十五歲的許嗔把沈澈看作一個大家世族出來沒有作為的纨绔公子哥。
可他偏偏是從軍營裡走出來的,這樣一個人站在沙場之上很違和。
那個“ 纨绔”直到散學了也沒有進來。
難道不是北院的?
阮景一出學堂就喊餓,拉着許嗔要去尚食堂。許嗔被阮景拉着往外院走,與沈澈擦肩而過。
許嗔下意識地擡眼看他,誰知剛好對上了那人的雙眸。
那雙眼睛像他的名字一樣,清澈幹淨。
“許嗔,我想飲酒。你陪我偷偷喝好不好?”阮景嚷嚷着。
許嗔回歸神來的時候那人已經收回了目光,許嗔自知這樣看着别人不對,便有些羞愧,他别過臉去回着阮景的話道:“不可,被阮伯父發現了你得挨訓了。”
許嗔。
在這個夏裡,這個名字像是知了聲一樣将沈澈吵得心煩意亂。
沈澈從一進北院就看的他了。
在一衆學子中隻有他靜靜地坐在那看書,同窗一直在講話,他時不時應兩聲。就像一塊無暇的瓊玉,幹淨又特别。
他當時還偏頭問了句還沒離開的沈渝。
“那人是誰?”沈澈裝作漫不經心,仿佛真的隻是随口一提。
“哪個?”沈渝跟着兄長的目光看去,“哦,他啊!汴京城富商家的小少爺,叫什麼來着……哦對許嗔,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啞巴。”
小啞巴。
還是個矜持的小少爺。
許嗔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沈澈有了想留住這人的沖動,他想了解這塊玉。
……
下午,一群人圍坐在一起。沈渝像同窗們吹着自家兄長的牛,時不時用手比劃着。一旁的沈澈嫌吵,他一手持着詩文一手揪着沈渝的耳朵,道:“少嚷嚷,煩。”
一旁的學生們在嬉笑着,說沈渝怕自家兄長。
沈渝倒是沒臉沒皮的,轉着腦袋避開他哥的爪子,道:“沒辦法我阿兄他就是厲害!雖然……脾氣有點不大好,但是吧這不影響他以後娶媳婦!”
一群人附和着,沈澈終于把眼睛從詩文上挪開了,道:“瞎說什麼。”
沈渝怼回去:“本來就是……诶!阮兄!許……咳咳二位哥哥你們去哪?一塊過來玩兒!”
沈澈聞言擡頭順在沈渝的目光看去。
阮景樂着道:“來了!阿嗔去不去?”雖然是問着許嗔,但沒等他說話就拉着許嗔的手跑了過去。
少年的白衣被奔跑時帶起的風吹起,在陽光穿過樹梢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晃得人眼發花。
溪川書院那身白衣服飾穿在那人身上竟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白玉無瑕,是自小受家中教養得當待人溫和有禮的公子哥。
“诶,阿渝你們在聊什麼呢?大老遠就看見你們了。”阮景自來熟直接拉在許嗔湊了過去,坐在一旁的石墩上。
沈澈一身勁裝,發用發帶束起一瞧就是習武的,在被他們身着書院白衣儒帽的學子圍着尤為打眼,想不注意都難。
“聊他兄長呗還能聊什麼,”一旁的同窗立刻來了勁:“這臭小子比咱們都小但是捧大哥倒是第一。”
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
“那是因為你們沒見識,我阿兄可是打小待在軍營裡的!”
阮景聽了就問:“那為啥你不去?”
“這……還不是因為我不是這塊料嘛,我嘛讀讀書不學壞就是謝天謝地了。”沈渝笑嘻嘻地打馬虎眼,誰知被自家親哥拆了台。
“他的确不是那塊料。畢竟一去軍營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哭着喊着說要回家找母親。”話音未落沈渝就去捂住他的嘴嚷嚷着說:“這是因為你們不懂嘛!我随爹他随祖父!”
不過沈家兄弟說了幾句又繞過了這個話題沒在提及軍中事務。
突然沈澈的餘光看見一直默默聽着不說話的那個人嘴角微微上揚,幅度很小,但似乎給熾熱的炎夏再增添了一絲溫柔。
一群白衣少年打打鬧鬧的聊着趣事,一會說說今年的狀元郎如何如何,一會又說說哪院的哪個學生被夫子罰抄書。
沈澈聽着聽着發現許嗔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詩文瞧。
沈澈擡手遞給他。
誰成想那人沒有接,隻是倉促的錯開眼。
沈澈直接坐了過來,含笑看着他道:“隔那麼遠能看得清嗎?給,拿着。”
許嗔下意識擡手接了過來,又馬上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道:“抱歉,唐突了。”
“道歉做什麼?不就看個書嘛。”沈澈說完又想了想還是問:“诶你叫什麼名字?”
“許嗔。”
沈澈繼續使壞裝糊塗,道:“哪個‘嗔’?我不知道。”說罷便攤開自己的手掌示意他寫。
許嗔猶豫了一下把書放在膝上,擡指在他手上一筆一劃的寫着。
許嗔垂着眸專注的比劃着手指,沈澈則是悄悄地觀察着他的則臉。
這個人瞧着冷漠卻又給人一種很好接近的感覺。沈澈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像玉一樣潔白無瑕,觸碰到了就覺得冰涼但竄在手心可以用溫度去讓他變得不那麼冰涼。
許嗔的手指在寫的過程中感受到了手心傳來的溫度,不知怎的指尖燙得灼熱。沈澈屏住呼吸餘光瞥了許嗔,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摸上了腰間的一塊墨玉。
許嗔寫完了後收回手,隻聽見沈澈說:“許嗔……好聽,我……沈澈。”
說完朝他笑了笑。
許嗔小聲地說了句:“我知道……”
誰不知道沈家子,就連許嗔這樣的都被身邊的人說着了解了一遍。
“你剛剛一直看這個,你喜歡詩文?”沈澈歪了歪腦袋看着他。
“我們這些讀書的自小便開始看,我當初為了考上來看過很多也背了很多。”許嗔翻了一頁書。
“是嘛,我自小在軍中雖然也經常看詩文但更多時候是看兵書。”
“這麼一說你也是能文能武了。”許嗔笑了笑,他這麼一笑沈澈一瞬間愣了神,道:“啊對,啊不、不算,沒你這般的博學。”
許嗔看他這個樣子笑得更深了。
一來二去倆人就這麼熟了。
……
許嗔再次見到他時是在府中,許嗔在後院揮着劍。可怎麼也練不好,他是個讀書人,手握着劍,四肢不協調的練習。
突然聽見一聲輕笑,很輕就像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