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孟仁避而不答,應若也問道:“隻怕是孟城主舍不得死吧。焰蝶守陣,殺焰蝶,空間崩潰。而且焰蝶,并非魔族之物,是因為沐雲喜歡蝴蝶,你才尋來的吧。
結界外,沐雲的桌案後挂着一幅畫,是一幅蝶戀花,畫中的月季花盛開着,而那蝴蝶卻模糊不清,想來正是這焰蝶吧。反觀結界内,陳設未變,卻唯獨少了那幅圖。”
杜嘉毅也道:“你是陣眼,魔族才放心,這一路不光有蝴蝶,還有你,我們是跟着你進入了這裡。所以殺你,才是真正的破局之法。
守陣的焰蝶我們這一路上已經見過,當我們溫和對待它,它會指引我們前行,當我們試圖對抗它,空間内部便會産生異動甚至崩塌,而它也會被激怒進行無差别攻擊,到時,所有人都會困死在這個空間。”
花染和墨悅悄然行至孟仁身後,防備他突然發難。
“是,我還不想死,還沒親眼看見楓崖死,我又怎麼舍得死呢?”孟仁崩潰的怒吼,所有的不甘、煎熬、愧疚一齊湧現出來。
“事已至此,是我的命數到了。”孟仁頓了一下,似是又想起什麼,拉住了杜嘉毅,懇切地說道:“對不住,杜小兄弟,先前沐月拉着你認親,我沒有阻攔,也沒來得及告知你真相。
你應當不是她的孩子,她當時有兩個孩子,一個恒字是哥哥,一個毅字是弟弟。有兩隻手钏是沒錯,但手钏具體樣子的我未曾見過。她過了許多年漂泊無定的生活,身體也不太好了,記憶也有了些偏差,望你能諒解一個母親。”
杜嘉毅聽見哥哥和弟弟時,着實愣了一下,心念電轉,“若是如孟仁所說,那師父沒有騙他。
可那又如何呢,從未謀面的兄長,選擇做什麼樣的人,走什麼樣的路,也都與他無關了。至于母親,縱使依然陌生,縱使依然不能陪伴,他也會盡量經常書信,不讓她擔心的。”
孟仁繼續說道:“孟某還有一事相求,望你們善待沐雲和金瑞。”言罷一揖到底,而後抽出佩劍,自刎了。
幾人阻攔不及,鮮血濺落的瞬間,孟仁終是笑了,笑他這一生,一半清醒,一半沉淪。笑他到最後,還有人、有妖願意來救他。
每個結界交界處都燃起紅藍交織的火焰,逐漸形成了一個個火焰之門。結界已破,焰蝶振翅飛遠,被困的人們終于得見真正的世界。礦工們紛紛歸家團聚,多少笑與淚,恩與仇。
幾人也并未全然相信孟仁所言,畢竟他受契約束縛。世間之事,真真假假。如果有人甘願以一死,換一個相信呢。以死做局,生死不由己,皆為魔所驅。這樣活着,着實煎熬。
新任城主是之前被困在空間結界之中的礦工首領孟思,他是孟仁的義子,他并不知曉這些是孟仁的私有,隻是盡職盡責地做着重複而危險的事情。他曾帶領着這群人躲避了許多次礦洞中的意外事故,每一次都走在最後,盡力庇護所有人。
新的一天,開始了。
紫陽山不再是最大的礦山,它東側的紫金山,成了自空間結界消失後最大的金礦開采之地。
原本以為西原城會開始全新的生活了,卻未曾想到,盡管已經給予了可觀的補償,一些被壓抑被囚禁被剝削多年的人,意圖報複,開始制造混亂。一時間,偷竊搶掠之事頻發,卻未能抓到罪魁禍首。
作亂者中,為首的男子名宋酌,他在結界初開之時,便和弟兄們偷藏了些開采出的黃金,打定了主意,要西原城亂起來,以賠他們這十餘年的時間和心血。
在城中的富庶人家皆在不同程度耗損了錢财後,一日市集上,宋酌一人站在城門下大聲吆喝:“黃金,搶到即得!”說罷将已經切割好的幾袋金豆傾灑在地上,燦燦的金子滾動,人們奔跑着蜂擁而至,甚至有人因為一粒金子大打出手。
“這是我的?”
“現在是我的了!”
一片混亂。
周圍的将士意欲阻攔,卻被人潮擠開。宋酌功成身退,無人在意他是誰。
宋酌并不曉得孟仁以他們的名義給家中寄過不少銀錢和書信,隻因他父母早逝,這些年送到宋酌家的錢财,盡數被他伯父花光了,他的家中依舊一貧如洗。
他一直認為孟仁私自開礦隻為錢财,貪得無厭。所以,他要用相同的方式,再親眼看清那些意圖不勞而獲、不義之财的人,看清他們為财争搶、相傷。
新城主孟思終于帶着軍隊趕到制止,百姓們看着手上、身上因争搶不義之财而平添的混亂和傷痕,不由得羞愧難當,主動歸還錢财。自然也有些人撿了便宜,趁亂逃脫。
孟思規勸宋酌,畢竟相識一場。隻是他不理解,問道:“宋酌,你為何要這樣做?”
宋酌哂笑一聲:“想必,撿金子的人裡,也有被我們這幾天搶奪了财物的,這就當是還給他們了吧。
城主大人,您公務繁忙,我一介平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見您。我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你一出來就當了城主,可我呢?我的十幾年又有什麼回報,有什麼意義?”
“補償的财物我早已拟好,隻等悉數送至每一個礦工家中了,隻是人手不夠,最遲今日也該到了。你覺得不公平,不值得,也不能以傷害别人為代價,這有違天理!”
“是啊,天理不容,那些死在礦山埋在山底的人呢,他們之中,好多都無父母親人,不能就那樣被遺忘,我記得,我也要所有人都記得,記得這貪婪、權柄與生命。
那便抓我去牢獄,判個刑罰,論個罪。我如今已過不惑之年,無立身之本,反有諸多困惑,也不過是苟活。
當年,我是跟着你來采礦的,我隻問一句,城主大人,當真不知,孟仁所為嗎?”
昔年已逝,金屋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