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章家對外宣稱章落病故,但實際上,章落生病是真的,藥石無醫也是真的,最後救她一命的,是章英的血。
章家這一對女兒,章落是人族血脈,章英是妖族血脈,是一人一妖的雙生。
彼時,尚在襁褓之中的章英,像是感應到了姐姐的痛苦,主動劃破手指放在她嘴邊,而章落咽下了滴落在口中的妖血後,竟然奇迹般地漸漸好起來了。
章父章母于心不忍,将姐妹倆一起養大,同樣關愛,悉心教導,隻是不允許章落外出露面。
姐妹二人性格迥異,妹妹章英活潑,喜好商道,擅長劍術,而姐姐章落安靜,無意商道,喜愛花草,奇聞秘術。一家人,在一起,笑口常開。
那年,章氏成了商貿行首,章英得以同父母一起入宮觐見。恰好章母同應時的母妃是舊識,一面之緣,兩家約定婚事,少女心事從此開始。
可誰知,一場大火,燒毀了所有。
那是一場陰謀,意圖将他們盡數滅口。
章母帶章英出宮時,不小心撞見了殺人沉塘的現場,來不及思索,就趕緊離開了。殺人的,是應時的母妃,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她的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可惜了。”
當天夜裡,章家落腳的驿館走水。大火蔓延,濃煙四起。被燒斷的橫梁、木頭裹不斷砸落,火光四濺。章家三人被困在房間的角落,門窗皆被堵死,無生路可循。
最後的畫面,便是章父章母用身體把幾近昏迷的章英護在中間。
醫館内,“大夫,她怎麼樣了?她父母皆已遇難,她可不能再有事,不然我怎麼對得起他們?”章英聽着這熟悉的聲音不寒而栗,“是應時的母妃,明明就是她要殺人滅口!”她閉着眼,心中充滿憤恨與悲痛,可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裝作悠悠轉醒的樣子,眼神懵懂,環顧四周,淚水漣漣,“你們是誰,别過來!”章英推拒着,抱住頭,縮在床腳。
一連幾日,章英都表現得如此。來往諸多人影,雜亂紛繁的聲音忽遠忽近。
“應是吸入煙塵過多,傷了腦子,記憶和認知可能都會有些問題。”
“那還能恢複嗎?”
“看她現在的狀況,不大可能了。”
“東隅城那邊來人了,是章家避世多年的老夫人。”
“那就送她們回去吧,厚禮相送。”
東隅城,喪禮過後,章家西廂房内,章英正欲向祖母行禮,卻見祖母在臉上一陣鼓搗,揭下一張假面,露出了真容。
“姐姐!”章英驚訝之餘,潸然淚下,姐妹倆緊緊相擁。“從今往後,就隻有我們兩個了。”
姐妹二人相依相伴,共修靈術,日見長進。又過了兩年,章英突然病了,醫官說是慢性的毒,已經太久了,沒有辦法了。
“不會的,你喝我的血試試!”
“沒用的,别這樣。”
“不可能,當年,你的血能救我,如今我也有靈力了,為什麼救不了你?我不信,再試試!”更多的血湧了出來,卻還是無濟于事。
“這毒多年已經深入肺腑,别再這樣了。”
“不,一定有解藥,我去宮裡求,你等我!”章落紅着眼睛起身欲走。
“姐姐,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不想一個人。”章英隻是輕輕地拉住了章落的衣角,章落便立刻停下了。
她拭去淚水,轉身坐回妹妹身旁,“好。”
“這些年,姐姐一直小心謹慎,怕被人發現。以後,姐姐不用怕了,姐姐要活下去,帶着我的那份一起。”
“不!”
章英眼中淚光滿溢,卻見章落以血結印,“同根共生”,一陣刺眼的光芒閃過,她感到一陣春風拂過的溫暖舒适,毒帶來的疼痛都消失了,她隻想安心的睡一個好覺。
“我要我們一起活着。”章落眼中是全然的堅毅,“即使短暫。”
章落告訴她,同根共生之術是章家藏書中的禁術,以章英的本相柏樹為陣,以血脈相連的人為系,以雙生的植物為引,章英便可以和章落共享生命,平分生命的長度。
毒雖然還殘留在章英體内,但她隻會沉睡着,不會死,也不會痛。原本屬于她的疼痛會轉移到章落的身上。而章落的所聞所見,可以通過夢,讓章英身臨其境,二人也可以互訴衷腸。
就這樣,章落以章英的身份長大,幸而城中百姓和親友善良,幫助她良多,她也将章家的商貿發揚光大。
章落本想去找應時的母妃報仇,卻得知,她在章英被送回東隅城後沒多久,便因為後宮的傾軋,死了。
畫面再一轉,便是幾天前,章英在夢中輕聲說:“姐姐,替我看看,應時,是個怎樣的人。”
看到這裡,應若和應時視線相交。“你母妃……”應若欲言又止。
應時釋然一歎:“我去辰光山修行之後才知道,我母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冤冤相報,罪有應得吧。”
應若轉過頭,斂目凝望着棺柩中恬靜的睡顔,“是我們想岔了,共生之術,是她們自願的,強求得來的生機。章落接近你,也都是試探和迷惑。”
“雙生秘術”,兩人眸光一凜,“有危險!雙生秘術中,生的一方會擁有附近所有雙生之物的力量,我們趕緊回去!”應時當機立斷。
“但她所求為何?延長生命嗎?”
“也不知她是被利用,還是本意如此。”
二人重新踏入田莊的那一刻,章落瞳孔墨染,邪肆一笑,“都來了也好。讓我看看,你們的厲害!”
落英缤紛,不願成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