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尚未見過那些廣大多彩,也年歲不大,尚且能忍受變相的禁足,見多識廣的景元可是因着羅浮,拘在仙舟數百年不得離開。
景元看她小臉緊皺,一副『我懂,我懂』的樣子,不禁失笑,拿出仙人快樂茶和糯米團子上供給龍女,轉移她的注意力。
白露吃的開心,邊吃邊和他說近幾日的見聞,景元笑着補充。不過一會兒,有人來醫館求藥,說的正開心的龍女頓時垮下臉,不情不願的跳下凳子,靈活的往門口倒騰兩條小短腿。
将軍險些笑出聲。
8
丹鼎司這處小院子靜寂下來,白發将軍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他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心想:此處的陳設布景倒是沒變。
先前白露總約他在醫館前見面,還當這裡已經被拆毀了。
景元斜倚在門前,看向院中的老樹與涼亭,眼底閃過懷念。
這方天地曾是飲月君丹楓的落腳處,在『雲上五骁』之名尚未響徹仙舟聯盟時,他們五人便時常在此聚會。
雖說是在哄年幼的持明族族長,可這話裡确有幾分真心:他原本,是打算從雲騎軍退役,去當個巡海遊俠的。
白珩總是和他絮叨在仙舟外的見聞,說着以後要拉他們一起巡遊星際,去同樣追随帝弓司命的勢力闖蕩四方。
至于隊伍麼,讓劍首鏡流當保镖,堂堂飲月君充當應急水源和醫生,把工匠套麻袋裝上星槎做維修工,方向感絕佳的狐人旅行家就開着星槎,一個完整的星際旅團就有了。
工匠在亭子裡自斟自飲,聞言沖她翻了個白眼,說你敢套我,我就敢把星槎拆了跟你同歸于盡。
那我難道就任你拆嗎?白珩得意的拍拍鏡流。想拆我星槎,先打過保镖再說。
工匠看她理直氣壯,一時無語。
丹楓還坐在他對面給景元紮頭發,沒來得及就水源問題進行反駁,結果面前的白毛貓貓沒聽到自己的名字,着急的跳起來:我呢我呢?
小小的雲騎尚且沒有鏡流的腰高,臉上還帶着沒退去的嬰兒肥,圓滾滾的金色眼睛看過來,任誰也招架不住。
“哎呀,那可不能落下我們的小英雄。”白珩被他濕漉漉的委屈眼神看的心軟,當即貼過來揉他蓬松柔軟的頭毛“小景元就負責看地圖、指方向,想去哪個星球就和姐姐說。”
“還記得上次我帶回來的小團雀嗎?其他星球有好多這樣毛茸茸軟乎乎的小動物,都是仙舟沒有的。”
毛茸茸愛好者景小元頓時心動。
“你好意思讓鏡流的徒弟管你叫姐姐?”工匠提高聲音。
“他這麼小當然要叫我姐姐!”
白珩的爪子還蓋在景元的白毛上依依不舍,這麼一揉,小景元的腦殼上就亂七八糟了,小孩還一無所知,聽到自己也在旅行團裡才老老實實坐回去。
飲月君低頭,見景元頭發亂翹,自己勞動成果被破壞,于是譴責的看了眼狐女。
白珩心虛的吐了吐舌頭溜去鏡流身邊,龍尊便又重新動手給小獅子梳毛,小獅子又怕熱又多動症,唯有在他和鏡流手底下稍微安靜些。
梳着梳着,小孩就舒服的躺在他懷裡四仰八叉,躲開夏日的炎熱,在丹楓涼嗖嗖的懷抱裡進入夢鄉。
9
景元記得那天,他迷迷糊糊間聽到師父說送他回軍帳,工匠湊近笑他睡得像小豬,說話時的熱氣噴到他臉上,氣的小景元想要睜大眼睛,說他才像豬。
可小雲騎練了一天的劍,真的太累了,用盡全力也隻是讓眼睛睜開一條縫。
工匠輕輕捏住小孩的鼻子,嘲笑道:“整天就知道上樹抓鳥下河摸魚。”
小景元半夢半醒,又憋着氣,可委屈了:小鳥是自己圍着他轉的,才不要他上樹,長樂天也沒有給他摸魚的河……壞工匠,每天隻會說他壞話!
飲月君看不下去,拍開工匠的手,挽救了景元的呼吸,小孩吸了吸鼻子,又往丹楓懷裡窩了窩,不想聽到工匠的聲音,結果還是被他撕出了冰冰涼的避暑聖地。
“行了飲月,别瞪我,我保證不作弄他了,松手松手,現在得送他回去。”
名為應星的工匠從飲月君懷裡揪出了滾燙的小太陽,壞心眼的把他颠了颠,看小孩的臉在夢裡皺的像包子一樣才消停,在丹楓的視線威懾裡輕巧擡手,把景元送到自己背上。
就算快睡着,景元也沒忘了報複他,擡起軟綿綿的拳頭就砸到工匠的背後,又滿意的咂咂嘴,自覺抱住他的脖子,沉浸在睡夢中。
“真是,平時就跟我頂嘴,睡着了還不老實。”
工匠哭笑不得,不跟睡着的小孩一般見識,白珩毫不客氣的嘲笑他。
“等把小景送回去,咱們去喝酒吧!”狐人提議。
工匠把滑下去的小孩往上颠了颠:“有好玩的不帶他,那他起來可得鬧你。”
“我就說是你要把他送回去。”
“呵,非得我是這個壞人?這次讓飲月來。”
“小景肯定不信,丹楓在他那裡信譽可好了。”
“?憑什麼?他劍還是我打的!”工匠憤憤不平“那他師父的話總該聽吧。”
走在前方的鏡流似乎輕笑了一聲。
……
小小的景元被壞工匠穩穩的背在背上,前面有師父開道,左邊有龍尊降溫,右邊還有念叨着旅行故事的狐人姐姐,暖色的日光籠罩着他們,工匠可靠的肩膀一晃一晃……小獅子就安心的睡着了。
10
那時他還不到彥卿這般年歲,也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
真的是年齡大了吧,就喜歡回憶過去。将軍重新拾起慵懶的微笑,提起空空如也的點心盒,晃悠在返回府邸的路上。
他從來知道,尚未堕入魔陰身并不意味自己逃離了時光。
時間洶湧的浪潮已經帶走了鏡流、丹楓、刃、白珩,以及景元最留念的往日。
——或許正因支付了如此代價,它也就無所謂給羅浮留下一個将軍了。
他被留在原地,徒勞的抓住那一點美好,等夕陽西下、枯樹生芽,等一場漫長的棋局結束,離散的故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