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最沖動的年紀,最熱烈的青春,最不計後果的歲月裡,隻能用最稀松平常的兩個字,代替無數個在心底兵荒馬亂的瞬間。
說喜歡不容易。
但有許多字,都讀作“喜歡”。
有一瞬間,葉知曉想,人生定格在這一刻也不錯。
初夏的風吹動積雨雲,天氣變幻太快,上一秒晴朗炎熱,這一秒陰霾突然遮蔽了陽光。雷聲大作,行人燈由紅轉綠,林喬抓住葉知曉的手腕,在車來那一側,牽他走過半邊馬路,來到對向車道。她放開他的手,特意繞到另一邊,重新拉起他,跑過剩下一段路。
趕在暴雨傾盆之前,躲進單元門内的樓道。
“還好跑得快,”林喬踮起腳尖,撣去落在葉知曉肩頭的雨珠,“夏天的雨太難預測了,你明天來的時候記得帶傘。”
葉知曉退了半步,避開她的指尖:
“不了吧。”
林喬一怔,他已經兀自按了電梯:
“我上去拿完書包就走。”
電子屏上的數字逐層遞減,空氣焦灼得很粘稠。
林喬站在原地,任門外冷風裹挾雨水灌入,打濕了裙擺。
“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她主動問。
“沒有。”
他答。
然後,沒了下文。
沒有見過陽光,就不會害怕黑暗。
比不曾擁有更痛苦的,是得到後失去。
沒有說出口的更長久,住進心裡出不去的那個人,名為“友誼”,才不會走散。
葉知曉冒雨回到家,外婆正對着擺放在床頭的一張黑白照片自說自話。
那是葉知曉媽媽的遺照。
裝裱的相框摔碎了幾次,無奈塑封後,依然磨損至缺角。
葉知曉把盛好的晚飯端過去,從她手中抽走照片。
“吃飯。”
如往常一樣,他把照片收進床頭櫃,又轉身去收拾一地狼藉。
“茵茵呢?”
外婆手捧那隻遍體鱗傷的不鏽鋼碗,歪着頭問他。
葉知曉掃地的手一頓,喉結滾動,終究啞着嗓子說出那句已重複過千百遍的答案:
“上班,還沒回來。”
“哦……”外婆舀起一勺飯塞了滿口,邊嚼邊神傷,“茵茵都好久沒來看我了。等她來啊,你要記得去市場買魚,茵茵最愛吃我燒的糖醋魚了。”
媽媽做的糖醋魚最好吃。
葉知曉小學最好的朋友,都來家裡吃過飯。媽媽總是熱情溫柔地招待每一個人,就算他們玩得泥猴子似的回來,也從不疾言厲色地訓斥。
她會耐心用毛巾擦幹淨每一張稚嫩的小臉,親切喚他們來吃飯。家裡凳子不夠用,小孩子們就圍着桌邊站着吃,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
她走後,外婆隔三岔五提起,葉知曉就嘗試着做了一次。
他按記憶裡的烹調步驟還原,熟悉的香氣充斥着整間廚房。可把那條魚端上桌,他一口都沒動。
甚至在菜單上、視頻裡看到糖醋魚,會馬上飛快地劃走掠過。
不觸碰有關她的一切,回憶就在他心裡疼得輕一些。
他刷好碗,擦了地,給外婆喂完藥,才放松了緊繃的神經,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那間沒有窗的屋子。
書桌上鎖的抽屜裡,擺放着一個幹淨的盒子。他取出來,小心翼翼打開,裡面是他從小到大在學校和參加比賽拿過的所有獎狀,一部碎了屏的手機,以及,一條褪色的手織毛線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