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時安達正在陽台給薄荷澆水。監視器裡,銀發婦人正對鏡頭整理珍珠項鍊,身後站着玩Switch的混血少女。
"比約定時間早了兩小時。"安達按下通話鍵。
"抱歉啦~"樽見的聲音經過電子過濾仍帶着蜂蜜般的質感,"小唯想早點見傳說中的..."
"請進。"安達直接切斷通話。
客廳裡,島村正把草莓蛋糕切成完美均等的六份。安達注意到她用了當年學園祭分炒面的手法——刀刃旋轉角度精确到15度。"她們到了。"安達說,島村手下的草莓突然迸出汁水。
樽見的行李箱在玄關自動彈開。粉色内衣和藥盒間滑出件泛黃的運動外套,後背上"香椎高校"的刺繡仍清晰可辨。安達的澆水壺還在滴水,地闆上很快積起一小片湖泊。
"啊,這個!"樽見的孫女撿起外套,"奶奶總說這是她的幸運物..."
"小唯!"樽見急忙搶過衣服,但安達已經轉身走向陽台。打火機齒輪摩擦的聲音傳來,接着是久違的煙絲燃燒聲——她戒煙那年,這個打火機被島村扔出窗外。
(閃回:2000年夏)
暴雨中的操場,樽見把運動服塞給島村:"忘在更衣室了。"安達站在三米外的樹蔭下,看着她們的手指在布料間短暫相觸。那天傍晚,她往自動販賣機投了二十次硬币才買對島村常喝的奶茶。
(現在時)
島村突然把蛋糕刀插進草莓堆:"樽見還是這麼狡猾啊。"
"什麼?"
"故意讓小孩說破。"島村用刀尖挑起運動服,
"保存三十年什麼的,簡直像恐怖故事。"
陽台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安達扶着欄杆佝偻的背影,讓樽想起她們五十多歲在同學會重逢時的場景。當時安達也是這樣,在聽到"島村曾經喜歡過我哦"的醉話後,把玻璃杯捏出了裂痕。
"你害怕的是過去還是未來?"樽見輕聲問。
煙頭在積水裡發出嗤響。安達的聲音混着尼古丁:"我隻是...讨厭時間不夠用。
陽台的薄荷在澆水壺下顫抖。安達盯着葉片上滾落的水珠,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島村說過的話——*植物比人誠實,渴了就會枯萎,不會假裝沒事。”
而現在,她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捏緊壺柄,塑料發出細微的悲鳴。
門鈴又響了一次。
“安達?”島村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伴随着蛋糕刀輕敲瓷盤的脆響,“再不開門,樽見女士可能會以為我們死在家裡了。”
安達關上水龍頭。
“你去開。”
“真冷淡啊。”島村的笑聲像一把鈍刀,緩慢地磨過她的神經,“明明以前每次見到樽見,你都會第一個沖上去。”
閃回:2001年,同學會
居酒屋的燈光昏黃,樽見穿着米色針織衫,指尖繞着酒杯轉圈。安達站在玄關,鞋帶系了三次才成功。島村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笑,目光卻落在樽見無名指的戒指上。
“她結婚了。”回去的路上,島村突然說。
“……嗯。”
“你松了口氣?”
“我沒有。”
“說謊。”
夜風吹散安達的回答,而島村沒有追問。
樽見的行李箱是深棕色的,邊緣磨損嚴重,像是經曆過無數次長途飛行。
它“咔嗒”一聲彈開時,安達正站在島村身後,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落在滑出的那件運動服上——香椎高校,女子籃球部,7号。
島村的号碼。
“啊,這個!”樽見的孫女——小唯,一個約莫十歲的混血女孩——彎腰撿起衣服,“奶奶總說這是她的護身符,每次坐飛機都要帶着……”
樽見迅速伸手,但安達的動作更快。
她抓住運動服的袖口,布料因年代久遠而脆弱,幾乎要在她指間碎裂。
“還給我。”她說。
空氣凝固了一秒。
樽見眨了眨眼,珍珠耳環在晨光中泛着柔潤的光澤:“……這是島村的?”
“是我的。”島村從安達手裡輕輕抽走衣服,指尖擦過她的手腕,“不過沒想到你能保存這麼久,樽見。你是打算等我死了拿它當遺物拍賣嗎?”
樽見笑了:“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安達轉身走向陽台。
打火機的齒輪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安達戒煙十五年,但肌肉記憶比道德感更頑固。第一口煙嗆進肺裡時,她彎下腰,咳得眼眶發熱。
閃回:2005年,島村第一次住院
急性胃炎。醫生皺着眉說:“煙酒過度。”
安達站在病房門口,看着點滴液一滴滴落下。當晚,她把島村藏在書架後的香煙全部燒了。
“你憑什麼管我?”島村問。
“就憑我喜歡你。”
“這算什麼理由?”
“唯一的理由。”
而現在,她指尖的煙燃燒着,灰燼簌簌落下。
身後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