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正等着這慕晚回話,卻見她在奉命起身後,忽地身子一晃,就似斷線風筝軟軟向旁倒去,像是突然之間暈倒了。
皇帝就在她身前,就下意識伸手去扶,及時抓握住她的手腕,沒叫她重重地暈摔在地上。身體的晃動,使得慕晚本就濕松的發髻散垂了下來,萬千青絲飄揚着遮住了皇帝的目光,皇帝仍沒看清慕晚的面容,隻是依稀見她臉色似乎慘白。
謝淑妃快步近前,趕忙扶住慕晚另半邊身子,命宮人将昏過去的慕晚扶送到偏殿榻上。謝淑妃雖并不想慕晚成為她的嫂嫂,但念着慕晚今日為她解圍的好意,擔心慕晚的身體,向皇帝請示道:“陛下,臣妾想讓太醫來瞧瞧慕晚,看她這是怎麼了。”
皇帝當然答允,遂有宮人立即去傳太醫,另兩三名宮女齊将昏迷的慕晚抱送往偏殿。徐麗妃看着慕晚被宮女抱送出殿,心裡又是焦灼又是惱恨,想這慕晚定是在裝暈,甚至懷疑是謝淑妃授意慕晚裝可憐,她二人是在聯手坑害她。
“陛下,臣妾真就隻是潑了她一杯茶,并沒做其他事……”徐麗妃以己度人,以為謝淑妃要用慕晚“昏倒”的事做文章,往她身上潑髒水,連忙大聲為自己辯解。
但皇帝徑斥斷了她的話,“你還是不知悔改!國有國法,宮有宮規,底下人若真錯事,就按規矩懲處,潑茶算什麼?是顯得你缺少涵養,還是有動不動就有辱人之心?!你是工部尚書的女兒,還是鄉野的潑婦,這般驕橫行事,傳出去,不僅你徐家要被人笑話家教,連太皇太後的臉面,都要被你連累!”
徐麗妃聽陛下用詞極重,立時一字也不敢再辯,紅漲着臉忍着羞恥跪在地上,哀聲告罪道:“臣妾知錯,往後再也不敢了。”
皇帝也不跟徐麗妃多說了,令她回自個宮中好生反省。待徐麗妃難堪地退出清甯宮,皇帝朝謝淑妃面上瞧了瞧,對她道:“你是淑妃,是後宮之首,掌攝六宮之事,麗妃有錯,你盡可依着規矩斥她罰她,太皇太後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謝淑妃因先前被徐麗妃嘲辱,眼圈猶微微紅着,低聲說了一聲“是”,心中既為陛下對她的關懷湧起暖流,也多少有點沒底氣。
皇帝也聽出謝淑妃的這聲“是”有點沒底氣,笑着道:“若是太皇太後不講理,不還有朕在嗎?朕會為你做主,要是你在後宮受委屈,你哥哥會怨朕的。”
好像陛下對她的關懷,總是源自哥哥。謝淑妃心中的暖流滞了滞,但未表現在面上,而是抓住皇帝來她宮中的機會,想留住皇帝,恭請皇帝在窗榻處坐歇,令宮人沏奉皇帝常喝的雪峰仙毫。
皇帝本是為看看慕晚其人而來,這會兒也想知道慕晚為何昏迷,就沒有離開,依謝淑妃所請坐下喝茶,等着太醫看診後過來回話。
喝着茶時,皇帝目光注意到榻幾上有隻木匣,看匣子做工用料不像是宮裡的,就随口問了一句,“這裝的什麼?”
謝淑妃道:“這是慕晚獻給臣妾的,裡面裝的繡帕是她親手所繡。”
皇帝就将匣子打開,取了一方繡帕來看,看這慕晚的繡功,是否真如謝疏臨所說獨具匠心。太皇太後壽誕時,他得守諾封賞慕晚,那時慕晚繡獻的觀音像,最好能服衆些。
木匣内有好幾方折疊的繡帕,皇帝取的這方以雪白絹絲打底,上繡着一枝淺紫色蘭花與幾脈青翠蘭葉,論繡功,精巧細緻不輸宮中,而技法用色則更為柔和,指腹拂過時,若有紫蘭暗香幽幽柔柔地沁在指端。
皇帝忽覺指端觸感有點熟悉,略一深想,想起慕晚昏迷将摔時,他下意識抓握住她的手腕,她手腕柔膩肌膚留給他的觸感,就似在夜色中靜靜綻放的蘭花,柔弱幽涼。
皇帝猛地心神一震,突然反應過來,他竟主動觸碰了女子身體,且在觸碰女子身體後,心理身體上都沒有感到絲毫不适,沒有就下意識排斥地将人甩開,像對待謝淑妃、徐麗妃等人那樣。
為何如此?是他這隐疾突然就不藥自愈了嗎?不,在捉住慕晚手腕前不久,他才将想要靠他身上的徐麗妃振袖拂開,那……那是這個慕晚,有何特别之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