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其實想看一看慕晚的臉龐,但不好開口,就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繡架上的觀音像,見這幅刺繡已經完成有三分之一了,觀音菩薩已有形體輪廓,裝飾的蓮座祥雲等,皆已繡完。
皇帝問慕晚道:“今日一直在繡像嗎?”
慕晚回道:“自晨起,除用早午飯外,民婦都在虔心刺繡。”
皇帝溫聲道:“歇歇神吧,适當歇歇,才能更好地繡像。”皇帝走坐到室内的茶桌旁,讓慕晚也坐,道:“歇着喝杯茶,給朕也倒一杯,天氣越發暖了,朕這一路走過來,熱得有點渴了。”
慕晚心内希望皇帝離開,就道:“禀陛下,民婦這裡沒有茶,隻有燒過的白水,白水早就涼了,味道冷澀,民婦不敢将這白水端給陛下飲用。”
慕晚這樣說,是想着皇帝平日喝慣貢茶,定口味挑剔。一般的茶都應入不了皇帝的口,何況冷白水呢,皇帝聽到這裡隻有冷白水可喝,可能就走了,到别處解渴去。
卻聽皇帝笑道:“朕少年在邊關時,日常飲的水,都有苦味,有時一口下去,還得吐幾粒沙子出來,你這兒的冷白水再不好,能有邊關的水難喝嗎,快端上來吧。”
慕晚沒法,隻得去隔壁小室,将爐上早已冷透的水壺拿來,給皇帝倒了一杯。皇帝伸手接過杯子,對慕晚道:“你也坐下喝水歇歇。”
慕晚隻能遵命,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坐在皇帝右下首的一張木凳上,低頭捧着杯子,靜默不語。
皇帝自己是不在意喝白水,但想着慕晚這裡隻有白水,連茶都喝不上,這要叫謝疏臨知道,怕是會心疼的,謝疏臨把人放他這裡,他卻叫人連口茶都喝不到,實在不該。
皇帝在心裡責怪自己疏忽,都來過梧桐院好幾次了,卻今日才發現這事。是尚功局敷衍慕晚的衣食?還是有人授意尚功局敷衍?譬如心胸狹隘、又和慕晚有過節的徐麗妃?皇帝不由眸光微深,但這時也未就此說什麼,隻是想着回頭命人查查這事,派人給慕晚送些好茶食。
皇帝從紫宸宮動身時,就是将暮的天色,這時候天色更晚,暮光拂照梧桐院,室内靠窗靜坐的女子周身,也被籠了淡淡一層暮色,她烏亮鬓發上落有淡金的餘輝,發钗钗首飾着的珍珠,在暮色中安靜地流轉着溫潤珠光,她仿佛是畫中之人,他的眼前,是一幅底色暈黃的宮廷仕女圖,已在時光中塵封靜谧了百年千年,若是無人喚擾,會寂靜到地老天荒。
皇帝心裡湧起想和慕晚說話的沖動,就像想把這幅畫喚活一般,他向慕晚問起她的身世故土,似想從頭了解眼前的女子。盡管理智告訴他這并不需要,他隻是對慕晚的身體有親近的欲|望和沖動,他無需了解她身體以外的任何其他。
他隻是把慕晚當藥引而已,藥引在眼前就夠了,哪有病人會多餘追究藥引長在何處、如何長成的。皇帝理智是這樣想,卻控制不住自己,還是開口向慕晚問起她的故土、她的家庭、她的過去。
皇帝發問,慕晚隻能回答。她本來回答得很是簡單,隻是告訴皇帝她故土是江州天水,她家裡是當地的小商人。然而皇帝問得很細,總是她說一句,皇帝就能從中發散地問七八句,漸漸慕晚不得不越講越細,幾乎是将自己的過去,赤|裸|裸地剖在了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