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慕晚什麼都看不見,隻能感受到皇帝緊捉她指尖的那隻手,所傳來的力道與熱度,似乎越發危險。她再也忍耐不住,不管不顧地硬要将手掙出對方的鉗制。
因為皇帝攥捉得太緊,慕晚在用力掙出手的一瞬,身體亦因失力後仰,她像要沉入漆黑的湖水中,在黑暗裡後仰摔倒。
然而背部還未砸到地上,就有臂膀及時摟住了她的腰,皇帝是憑聽動靜,在黑暗裡急着摟扶,動作匆匆地将置着燭台的小桌都撞倒了,燭台滾在地上,咕噜噜地一聲,不知停向了那處黑暗。
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皇帝隻知自己一手摟住慕晚的腰,也不知她有無撞摔到其他身體部位,有無摔出血來,摔暈過去。他另一隻手急忙在黑暗中摸索,口中并喚:“慕晚?慕晚!”
因聽不到慕晚的回應,皇帝心中更急,在摸索着找到她的肩臂後,就順着肩臂往上,撫到了她的臉頰,想知道她頭部有無摔傷出血。
然在他手觸碰到她臉頰的一瞬,他忽然聽到了她的聲音,是隐忍的低泣,緊緊抿咬在她唇齒下,因心中的恐懼實在無法控制,才破碎地逸出些許微弱的泣聲。
他這是……在做什麼?他又在……胡思亂想什麼?破碎隐忍的低泣聲息,像是無形的刀子紮在皇帝心上,不久前的他,好像是酩酊大醉之人,他為何要在黑暗中緊緊攥捉住慕晚的手,又像是中了迷魂藥那樣,胡亂想了那許多許多。
皇帝心神震亂,在黑暗中摸索着将慕晚扶坐在窗下,她仍在低泣,微弱的泣聲似落不盡的雨點砸在皇帝心上,似能漫漫無盡将這間漆黑小室淹沒。
皇帝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轉身就走,像是要将那許多胡思亂想遠遠甩在身後,又像是在狼狽地落荒而逃。是在逃離慕晚,還是逃離自己的心念,皇帝也混亂地分不清,隻是從室内黑暗逃脫後,又一頭紮進室外的夜色裡,春夜暗影茫茫,無邊無際。
在将暮時侍随陛下來到梧桐院後,陳祯與他兩個弟子,就照例侍守在院外庭中。因繡室長窗敞開着,在外等候的陳祯,能夠大緻看見室内動靜,看見陛下就是和慕晚坐着說說話而已,和之前幾次來這兒一樣。
每回來梧桐院,陛下都會至少待上大半個時辰才離開。今日陛下雖因朝事繁忙,來得較晚,但談興相比往日并沒有減弱,和慕晚聊說了許久像還沒有離開的意思,盡管天都黑了,室内都已燃起了一支蠟燭。
在室内暈黃的燭光中,陛下又和慕晚聊了良久,陳祯在外已等候了快一個時辰,站得都要發困時,忽然見室内燭光熄了,沉入了一片不可見的黑暗中,登時心驚肉跳地打起精神來。
陛……陛下不會真對慕晚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親密之舉吧?!陳祯按捺着心驚,豎起耳朵,聽黑暗的室内似是傳來了桌子撞倒燭台滾地的聲音,像是裡面正有什麼激烈行為,他再努力細聽,好像還能聽見女子隐忍低泣的聲音,陳祯越聽越是緊張不安,感覺頭皮發麻。
陛……陛下不會真在臨幸慕晚吧?!若是其他女子也就罷了,若是其他女子,陳祯還會謝天謝地,謝陛下終于能敗敗火,但慕晚可是謝大人向陛下求娶的人,陛下這樣做,若謝大人知道了……若事情傳出去……
陳祯驚緒亂飛,心中如有鑼鼓在亂敲時,忽然聽到了倉促的腳步聲,見形似陛下的身影從屋内走了出來。陛下出來後,一句話也沒有,徑在月色下向梧桐院外走,陳祯匆忙之下沒能看清陛下的神色,這時也不能進屋看看慕晚是何情形,隻能将所有驚疑都強壓在心底,沉默地追上陛下,在夜色裡侍走在陛下身後。
已是戌時一刻,夜色中的清甯宮内,謝淑妃正在用晚膳。說是用膳,但其實隻是拿銀箸漫不經心地撥着碗中米粒,謝淑妃目光垂落向一桌佳肴,但眼裡卻完全看不到那些,滿心都是她自己無法排解的憂愁。
這幾日淑妃主子都沒怎麼好好用飯,秋婵在旁看着心疼,從桌上舀了一碗冒着熱氣的酸筍雞絲湯,雙手捧送到謝淑妃面前。
“娘娘喝碗雞絲湯吧,這是您從前在家時最愛喝的”,秋婵勸淑妃主子道,“娘娘總不好好用飯,身體會吃不消的,娘娘在宮中要保重身子,若是您瘦了病了,您的父母兄長知道了,都會擔憂心疼的。”
從前在家時,每回一家子用飯,母親或兄長都會親自舀一碗酸筍雞絲湯給她。謝淑妃目光落在湯碗上,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凄然地自嘲道:“父母哥哥都不知道我這樣無用,還以為這三年我在陛下那裡,有多受寵呢。”
秋婵沒法勸解淑妃主子的這處心結,隻能再從另一角度勸道:“娘娘還是将心放寬些,您若是愁病了,那麗妃定要踩着您往上爬,借着您生病的由頭,拿走您攝掌六宮之事的權柄。一旦麗妃将您這權柄拿走,您想完完全全地拿回來,可就不容易了,到時候,麗妃極可能會以您身體不好為由,設法說服太皇太後,往後和您分擔攝掌六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