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知道阿沅會說這樣奇奇怪怪的一句,是因她以前和他說過,對待不好的親人,不必與之往來,權當對方死了。宋家的人,雖大多冷血無情,或如宋扶風刻薄身邊人,或是為财産迫害族人、争個頭破血流,但也并不都是冷血陰險之輩,也有人,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隻是,她已遠離江州三年,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見到宋家的人,也就沒必要和阿沅多說了。慕晚正要同阿沅搖頭時,侍女雲琴推門走進房中,通報她道:“有人想見夫人,說是夫人的故人,奴婢已将人帶到院中了。”
故人?慕晚一時無法判斷是誰,起身走出房門,見陰沉落雨的天氣裡,那人身着白色長衫,擎着油紙傘,站在廊檐外。冷冷的雨水簌簌地從傘面邊緣滑下,如斷線的透明珠簾,慕晚看不清那人被雨簾和傘面遮蔽的面容,就見他持傘的手骨節秀長,手背肌膚白皙得像被雨水帶走了血氣,清秀的眼尾處似有一枚淡淡小痣,似曾相識。
慕晚心念一動,塵封數年的記憶像是要被喚醒時,那人已将傘舉高了些,在雨中擡眼向她看來,開口喚道:“嫂嫂。”
雨仍未停,随風簌簌地打在窗上門上,雲琴将新沏的茶端進房中,在離開時,将房門關好,以防冷風吹入室内,凍着了小公子、夫人和夫人的客人。
“這是你……父親的六弟,你當叫他一聲六叔。”室内袅袅茶香中,慕晚讓阿沅給宋挽舟行禮,宋挽舟是宋家原來的六公子,宋扶風同父異母的弟弟。
阿沅見突然來了個六叔,覺得好玩新奇極了,一邊聽話地向這個六叔行禮,一邊好奇地偷眼打量他,想自己的生父會不會和他長得有些像呢?
宋挽舟扶着阿沅的手臂,讓他起身,目光在阿沅面龐靜靜停了片刻,微笑着向慕晚道:“阿沅相貌随嫂嫂,這眉眼越長越像了。”
阿沅剛出生時,宋挽舟就曾抱過襁褓中的阿沅,在靜靜打量片刻後,跟她說,阿沅長得像她。阿沅确實長得像她,這也是上天對她的垂憐,慕晚親手倒了杯熱茶,捧與宋挽舟,客氣地道:“天氣有點冷,小叔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慕晚因為心中有怨和心中有鬼,既不願見宋家人也怕見宋家人,别的宋家人找上門來,她會直接将人拒在門外,但宋扶風的六弟宋挽舟,是宋家人裡的異類,她不能拒而不見。
記得當年宋家打官司鬧分家,她趁機匆匆帶阿沅離開江州時,宋挽舟人不在江州宋家,而在雲州城參加鄉試。算時間,宋挽舟那年應該通過了鄉試,如今人在京中,應是為參加春闱。
春闱早就放榜了,但慕晚閉居家中一心準備婚事,沒出去看過榜上都有何人。慕晚一邊喝茶,一邊詢問宋挽舟,從宋挽舟口中知道,他确實是為春闱入京,不僅通過會試,已成為了貢士,還已通過之後的複試,過幾日就要參加聖上親自選才的殿試。
慕晚就客氣地賀喜宋挽舟道:“恭喜小叔春闱旗開得勝,祝小叔來日殿試金榜題名。”
宋挽舟微啜了口茶,目光安靜地落在她面上道:“我也要恭喜嫂嫂,得蒙天子聖恩,将與謝學士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