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慕晚就是那蛇蠍女子,那他能觸碰慕晚,就隻是因為他的身體記得慕晚。蛇蠍女子當年在密室對他的折磨,摧毀了他身體對其他女子的親近能力,他的身體隻能夠觸碰那蛇蠍女子,是因為仇恨要他記得,仇恨要他借此識别出當年囚虐他的女子,是他之前太過遲鈍,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是他之前太過遲鈍,還是他這會兒神思太過瘋狂?慕晚……慕晚怎會是那蛇蠍女子,她是那樣的嬌柔善良,心性怯弱地稍微受吓就會昏過去,怎有膽量做出那樣歹毒無恥的事來?!
不……慕晚真的心性怯弱嗎?那天在清甯宮中,她到底是被驕縱跋扈的徐麗妃吓暈過去,還是被他這個皇帝吓暈過去?當發現自己曾經囚虐的男子竟是一朝天子,這世間再膽大包天的人,恐怕都會吓得心神俱裂。
不……謝疏臨是聰明人,和慕晚相識有三年,如果慕晚真的心腸歹毒、淫|亂無恥,即使她擅長僞裝,難道整整三年的時間,都不足以讓謝疏臨看清她的真面目嗎?謝疏臨不會看走眼的,慕晚應就是溫柔善良、惹人憐惜,不然謝疏臨怎會愛她極深,非她不娶?!
可是……是否也太巧合了些,他當年墜崖之地是江南,她怎也偏偏故土是江南,而非江北、江西等其他任何地方。還有她那兒子名叫阿沅,他順流而下的那條江就叫沅江,是否阿沅的“沅”,并非是她思夫的“沅有茝兮澧有蘭”,而是因沅江離她住處甚近,她為子取名時就順便取了個“沅”字,還是……還是沅江對她來說,有什麼特别的意義呢?
…………
皇帝越想越是心神震亂,震驚、懷疑、憤怒、猶豫等種種激蕩心緒,複雜激烈地交織在一處,攪得他心中如是沸騰的激流,滾燙的心房像是随時都能炸裂開來。
阿沅隻是想勸陌生叔叔找心藥治心病而已,卻見陌生叔叔忽然将手中酒杯捏碎了。猛地“砰呲”一聲,吓得阿沅一呆,阿沅還沒能有所反應時,又看見有血珠滴了下來,好像是陌生叔叔的手被碎瓷片劃傷了。
“……叔……叔叔……”雖然害怕,但阿沅還是想開口提醒陌生叔叔,盡快處理手上的傷口。娘親曾告訴他,若是放着小傷不處理,有可能會感染發燒的。
陌生叔叔身邊的老仆,也看到了叔叔手在流血,老仆一臉擔心,唇顫着似想提醒主子,手抖着似想幫主子包紮,但看主子的臉色,又不敢擅自有任何言語動作。
陌生叔叔這會兒的臉色,真的是可怕極了,似是一頭就要爆發的兇狠野獸,會忽然暴起大開殺戒,幽深眸中更是燃着烈焰,像是能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燒成連天火海。
阿沅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眼神,他心中生出想逃跑的沖動,但還沒悄悄挪動腳步,陌生叔叔就忽然站了起來,向某處大步走去。那老仆本想追跟過去,但被叔叔厲聲喝止,隻能像他一樣,驚怔地站地原地,看叔叔身影在夜色中越來越遠。
皇帝知道要到哪裡去找慕晚,今夜是慕晚與謝疏臨成親的日子,慕晚就在謝疏臨的房中,他知道那房間在哪,他知道。
皇帝在夜園的幢幢樹影中匆匆奔走,就像一頭要發狂的野獸,在深夜的山林裡,拼命尋找追趕他的獵物。他要抓住他的獵物,他要扼着她的脖子拷問她,如果真是她當年囚虐他,那他就像當年憤恨發誓的那樣,親手将她千刀萬剮。
步伐驚怒亂急地走出幽漆園林,眼前是一片燈火輝煌的屋舍,遊廊檐下,處處張燈結彩,貼着囍字。皇帝被驟然撲面的明光眩得眼前一花時,腦中又忽然一閃念,發現自己滿腔驚怒的懷疑裡,有一個完全無法理順的死結。
他對那蛇蠍女子,隻有滿心的痛恨,他對她的觸碰,從來都感到萬分厭惡。即使他的身體因為仇恨而記得那蛇蠍女子,可以再接觸那蛇蠍女子,但在接觸時,他應該回憶起昔日的厭惡與痛恨,應該是感到無比惡心。
然而,當他和慕晚接觸時,他絲毫不厭恨,絲毫不惡心,從第一次無意識捉住慕晚的手腕,就是這樣,完全沒有厭惡的感覺,隻想要更進一步的親近,每一次靠近慕晚,他都隻想更加地親近她,有機會親近她時,他砰砰亂跳的心中,回回都滿溢着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