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空布滿溫和雲朵。
可陽光的行為卻略顯荒謬。
它強勢穿透過活躍的水分子,違背丁達爾效應,朝地表長驅直入,直搗太|陽城市學院,并且目标明确的,大肆集結在了少年的臉龐。
對此荒謬現象,風華正茂的少年早已習以為常。
他在陽光熱烈到離譜的注視下,頂着比黑夜中的白熾燈還醒目的臉,形象怪誕但行為優雅漫步在櫻花紛飛的校道上。
接受能力強到令人歎服。
但凡陽光懂點禮貌,都不該用灼熱的紫外線這樣逼仄少年巧奪天工的臉。
它應該配合雲霧,洋洋撒落幾束氛圍光,為少年神眷般的身姿增添色彩。
這才是主角該有的待遇。
可惜他不是主角,他是竹覺。
“驕驕,答應我,下次要出門,先在校群裡通知我一聲。”
鄭派一邊說,一邊緊緊注視着竹覺曝光的面龐,眼角有兩道清晰淚痕。
那是被光照出的痕迹。
他不住擦着潺潺不斷的清淚,哽咽懇求竹覺:“唔呃驕驕……你至少讓我提前做個準備,讓我戴上墨鏡來看你。”
穩步前進的竹覺聞言,微頓,側眸看向身旁涕泗橫流的鄭派。
竹覺這一動,連帶着臉上均勻分布的反射光都發生偏振。
刹那間,鄭派被劇增的反射光暴擊雙眼,當場失明,嚎啕大哭。
“我的眼睛啊啊啊——”
竹覺沉默三秒:“……非要看我嗎?”
淚流不止也死性不改的鄭派,對竹覺牌白熾燈哭着咆哮:“敢與日月争輝的驕驕!我少看一眼都虧!”
竹覺:……
全是諷刺,沒有一點感情。
竹覺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擡頭,黃褐色的瞳仁直接觸及灼熱的陽光,強烈的刺激讓瞳孔被迫豎起。
與這不禮貌的太陽無聲對視了幾秒後,竹覺平靜收回目光。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會有竹覺最不喜歡的環節。
想到這,竹覺不管眼前發花,蓄力在足,直接原地發射,以豹子的速度向自己的目的地急速前進。
半瞎的鄭派措不及防被甩開一大段距離,忙嗷嗷叫着拔腿狂追,可他的體力跟不上他的狂熱的思想,隻能眼睜睜看着竹覺帶着一束光脫離視線。
可惜,縱使竹覺早有先見之明,在路過幾個眼熟的面孔時,他還是聽到了那些他極力避免聽到的稱呼:
“争輝哥?怎麼了?!這不是争輝哥嗎——争輝哥跑什麼!”
“喲——争輝哥!”
“争輝哥又出來和太陽對剛!”
“可不是敢于日月争輝嘛!”
竹覺神情不變,但瘋狂擺動雙腿,恨不得自己當場再長兩條腿,幫助他逃離人群。
他忍不住在心裡第一萬次唾棄月前的自己,到底為什麼沒能控制住覺醒自我意識的手,發出了什麼“敢與日月争輝”!
發就算了,還非要在校群裡發!
竹覺明明記得自己早八百年就退了校群!他的通訊錄明明比他的臉還幹淨!可他就是發出去了!發出去了!
現在,全校人都喊他争輝哥。
醒目的反射光随着竹覺的飛奔路線,一路普渡衆生,有人望着校道上那束急速前進的光,悠悠感概:“也不知道,還有誰能比争輝哥更耀眼。”
“除非太陽本人下凡。”另一人答。
終于,成功逃脫太陽眷顧和同學注視的竹覺,站定在一扇緊閉的白色防盜門門前,氣喘籲籲。
随着面上光芒的收斂,竹覺原本的模樣也露出。
是一張挑不出任何錯處的臉。
他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态,随後将手放在門把手上。
沒做前戲,直接推開了門。
呲啦——
竹覺動作一頓,眉頭微皺。
怎麼心理咨詢室的門打開能有這聲效?
跟撕布條似的。
他不信邪,關上門,然後再飛速推開。
呲啦啦——
這次的布料聽上去更順滑了。
正當竹覺要來第三次時,門後的聲音制止了他。
“孩子,底下真的沒有了,你也不想見血吧。”
竹覺頓了一下,随後探頭,從門縫向房間裡看去。
那一瞬間,竹覺體會到了鄭派等人被光照得想要淚流的酸澀。
白皙的屁股泛着華麗的光澤,以勢不可擋的氣勢照亮竹覺。
竹覺盯着那個光芒四射的屁股,想的是,誰說沒人能比他耀眼?這不就有一位嗎。
“冒昧的問一句……”竹覺毫不見外的從門縫中擠了進去。
他态度真誠,垂首禮貌詢問閃耀屁股:“方便讓您發光的屁股單獨和我出一次門嗎?”
屁股的主人也很禮貌:“那您确實是挺冒昧的。”
竹覺聞言,也反應過來自己的用詞确實有些不文明,于是滿臉歉意的換了措辭:“那方便讓您雪白的臀部和我一起出門嗎?”
雪白臀部的主人沉默三秒,依舊禮貌:“抱歉,最近不太方便。”
竹覺頓感遺憾:“那太可惜了,您方便的時候一定要聯系我。”
畢竟,這個屁股的光芒顯然勝過自己萬千,如果能同屁股一起出行,必能為自己正名。
屆時看誰還喊他争輝哥。
見竹覺終于放棄自己的屁股,背影高大健碩的男人才轉過身。
竹覺原以為,這屁股之白淨已經是人體的巅峰,但在看清他的臉之後,竹覺才明白,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純潔無暇。
從纖長的睫毛到及腰的發絲,再到臉上微小的絨毛,無一不是白到極緻乃至透光。
本就肅穆的白色,為他莊嚴的五官更添聖潔,他臉上唯二的色彩,是淺紫的雙瞳和粉紅雙唇。
竹覺盯着他,雙眼有些發直。
那雙淺紫色的眼太引人入勝了,讓竹覺聯想到了在天文圖冊中看到的宇宙星雲,夢幻繁複,讓人不禁想去探索其中蘊含的無窮奧秘。
他對竹覺淺笑着,擡手指門後的飲水機,解釋剛才的事故:“你開門的時候,我恰好在這裡彎腰接熱水,門把手刮爛了我的西褲,然後你又趁我沒反應過來,再次開門刮爛了我的内褲。”
說到這,他有些心有餘悸:“再來一次,你就要把我弄出血了。”
竹覺的目光終于離開他的臉,他看向還殘留線頭的門把手,恍然:“難怪之後那聲‘呲啦啦——’更絲滑。”
男人微笑表示:“當然,貼身的衣物還是要用好料子。”
竹覺贊同點頭。
他反手關上門,終于表明來意:“我是來看病的,您是?”
“你可以叫我沈醫生。”沈醫生走向辦公桌,将手中還冒着熱氣的茶杯放下,然後随手拍掉自己發光屁股上的線頭。
随後,他拿下衣帽架上的白大褂穿好,堪堪蓋住了身後白花花一片。
竹覺站在門口,靜靜注視着沈醫生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
或許是因為那張臉太過打眼,學了十年美術的竹覺才注意到,沈醫生内搭的淡藍色襯衫是學校醫生的統一制服,并不是什麼大牌高定。
僅有喉結下花紋考究的佩斯利領帶,與他高雅的皮囊相呼應着。
沈醫生見竹覺一直盯着自己,于是笑着詢問:“怎麼?不相信我是醫生?”
沒錯。
就算他穿上了白大褂,竹覺也不覺得他會懸壺濟世,竹覺甚至覺得,這人美像是要攝取他的魂魄。
“我相信你,沈醫生。”竹覺收回脫缰的思緒,規規矩矩走到患者位坐好。
還沒等到沈醫生開口問診,竹覺四散的注意力又開始作妖。
他發現,沈醫生的白色長發要比他的白大褂白。
“身體不舒服?”
沈醫生端坐在竹覺對面,他擺好筆記本,握着鋼筆道:“我看你面色紅潤,不像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