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覺搖頭,語氣嚴肅起來:“你應該看錯了,我臉隻是沒你白,但一點都不紅。”
沈醫生聞言,放下鋼筆微微後仰,鄭重點頭:“言之有理,那麼,你哪裡不舒服?”
竹覺眼神再次開始放空。
他設想過很多次這個問題的答案,但當醫生真的問出時,他反而躊躇了。
就好像那些反複壓制過的不安與恐懼,又争先恐後的爬了出來,開始侵蝕他的意識和靈魂。
竹覺久久沒開口,沈醫生也久久沒出聲。
直到窗外風聲又起,竹覺才恍然回神。
他開始了叙述:“我不知道……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醫生面色不變,開始追問:“哪裡不對勁?”
竹覺又猶豫了,他眉毛蹙起,上挑的眼尾也泛起可憐的光澤。
這樣脆弱易碎的竹覺不由讓沈醫生放柔了聲音:“既然找了我,就該信任我。”
又是長久的緘默。
終于,竹覺才下定了決心,他緩緩點點頭,一字字道:“我希望你别害怕。”
沈醫生笑容溫和:“當然,我是醫生,怎麼會害怕患者。”
竹覺搖頭:“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沈醫生挑了挑眉,當着竹覺面毫不避諱的寫下一句:害怕自己?害怕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不對勁。”
竹覺說完這句話後,一直還算平靜無波的眼神也開始有了變化,沒等沈醫生看個真切,他就閉上了眼。
沈醫生目光下移,看見他的手指開始了不受控的顫抖。
竹覺幾乎是神經質的重複:“我是說,這個世界不對勁,這個世界不對勁……”
沈醫生點頭,又往筆記本上記了些什麼。
然後,他問:“你覺得這個世界哪裡不對勁?”
“具體的,我說不上來。”竹覺猛地睜開眼,目光落在沈醫生身後的窗外。
窗外的陽光依舊熱烈,卻不會發瘋般追着人打光。
“陽光争對我,把我變成引人矚目的白熾燈。”
沈醫生點頭,記下了這句話。
“大家也都讨厭我,沒有人想要看到我出現。”
沈醫生筆頓了頓,擡眸看向竹覺:“他們做什麼了?”
竹覺垂眸搖頭:“沒有做什麼,背後議論罷了。”
“你是怎麼知道那些議論的?”沈醫生問。
竹覺擡手,大力捂住耳朵,直到耳邊所有聲音都遠去,隻剩腦中嗡鳴,才一字一句回答:“就像這樣。”
“我捂住耳朵,卻聽見所有人都在議論我。”
沈醫生的嘴動了動,竹覺沒放下手,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随後,他又看見沈醫生弧度完美的嘴唇微微揚起,然後朝自己伸出了手。
沈醫生扯下了竹覺捂住耳朵的手。
竹覺這才聽清楚,原來他在說:“那你也聽見了我在議論你?”
竹覺愣住,手也停止了顫抖,片刻後,他搖頭:“沒有。”
沈醫生點頭,又往本子上記了幾筆:“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議論你。”
竹覺贊同:“你是例外。”
“當然,畢竟我是你的醫生。”沈醫生笑道。
可竹覺臉上的笑意卻褪去,他再度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低道:“還有。”
“就連四肢都不聽使喚,盡做一些讓人讨厭的事情。”
沈醫生又往筆記本上記了幾筆,附和:“這麼說,這個世界确實是有些奇怪。”
竹覺聽到這話,頓覺遇知音,眼神也變得熱切起來:“沒錯!就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存在!操縱着他們,操縱着我,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這個世界太奇怪了,就好像……”
“我是一個NPC。”
沈醫生搖頭,第一次語氣笃定的否定他:“你不是NPC。”
竹覺坐下來,兩頰的熱意還未消散:“你怎麼确定?”
沈醫生嘴角挂着一抹自信的笑容,一本正經道:“因為,你是竹覺啊,‘主角’怎麼會是NPC呢?”
“這樣嗎?”竹覺目露懷疑。
但沈醫生很自信:“當然。”
“可是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沈醫生自信的笑容凝固了。
竹覺又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胸口,确認沒有銘牌後,他盯着沈醫生的眼,滿臉困惑:“今天出門急,我也沒帶銘牌,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沈醫生喝了口茶,冷靜岔開話題:“不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
竹覺聞言,居然真的不再糾結,他點頭:“那我們繼續做咨詢吧,沈醫生,你覺得我是生病了嗎?”
沈醫生表情秒嚴肅:“是啊……”
竹覺聽到這話,神情微微黯淡:“那我……”
“我給你開盒藥吧。”沈醫生啪一聲合上筆記本。
然後,他轉身去櫃子裡掏了掏,拿出一個鐵盒子擺在竹覺面前。
“東阿阿膠,一次一片,一天一次,飯後食用。”
竹覺乖巧點頭,他鄭重的捧起鐵盒,問:“這藥治什麼的?”
沈醫生眨了眨清澈的眼:“啊?不治什麼,補藥,補身體的,你太痩了,臉色還寡白,嘴唇都沒有血色,這是給你補氣血的。”
竹覺:……
原本鄭重捧起盒子的手,又重重将盒子放了回去,竹覺毫不猶豫起身,打算離開。
“嗯?怎麼了?走什麼!”沈醫生喊住他。
竹覺回頭,神情難得複雜:“那我們之前聊的那些算什麼?”
談了那麼久病情,你給我開了盒補品?
“算對這個世界的探索。”說到這,沈醫生又嚴肅了起來,語氣如臨大敵:“看來這個世界即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啊……”
竹覺聞言,又坐了回來,也眉頭緊鎖:“那我們該怎麼辦?”
沈醫生瞬間呆萌:“啊?我們?不知道啊?我隻是一個醫生,我隻會醫人。”
竹覺抿唇,臀部又微微擡起,有離開的欲望。
可沈醫生喝一口茶,又回歸了莊重,隻見他轉頭望向窗外,對着遠方悠歎:“是啊,我隻是個醫生,我隻會醫人,我沒法醫好這個世界。”
竹覺放下擡起的臀部,點了點頭附和,然後忍不住追問:“那我……來找你到底是幹什麼?”
“不是看病嗎?你的身體健康沒有大問題。”還看着窗外感慨的沈醫生回頭。
竹覺沉默三秒,回答:“我是來做心理咨詢的,這裡是校園心理咨詢室,你不是心理咨詢師?”
沈醫生淡定摸下巴:“是嗎?”
“我怎麼記得……這裡是校醫室呢?我好像是個校醫吧。”
竹覺不再語,這次真的不再猶豫起身就走。
但沈醫生反應更快,長腿大剌剌一跨,不管微風吹起遮屁股的後擺,秒速堵住門口。
如此偌大雪白的身軀,将門幾乎擋了個嚴實。
“别走嘛……你可是校醫室開業以來的第一個患者。”比門還高的沈醫生此時有些卑微。
竹覺額角微抽,試圖迂回:“我隻是去上個廁所。”
“真的?”
沈醫生半信半疑,他擡手摸下巴,觀察精緻無害的竹覺幾秒,最後無奈妥協:“好吧,我相信你一回,一定要回來。”說完,他轉身去開門。
咔擦——
這非同凡響的動靜一出,竹覺就覺不妙,他定睛一看,果然瞧見那閃着金屬光芒的門把手直接脫離了門闆,停在沈醫生手心。
沈醫生拿着門把手,很無辜:“我不是故意的。”
竹覺大腦運轉幾秒後,合理發問:“你是在報仇嗎?”
是報複門把手的刮褲之仇?還是報複竹覺的邀臀共行之仇?
沈醫生将門把手揣進兜,冷靜望天:“你說是,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