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歐兒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于是安徹底地慌了神。
他先是手忙腳亂地幫他擦着眼淚,卻發現眼淚多到怎麼擦都擦不完。
别無他法,他幹脆将歐兒一把攬到懷裡。
“德那個死小子,怎麼剛過來就又跑掉?”
——“是我把他趕回去的……”
——“是我做錯了……”
“你讓他回去他就真的回去了?”
“這死小子也太過分了!”
安一邊輕拍着歐兒的背,一邊“義憤填膺”地幫着歐兒出氣。
一向溫潤儒雅的人,卻在提到德的時候一遍遍地用無禮粗魯的“死小子”來指代。
歐兒幾乎要被他一本正經地拉偏架的模樣給逗笑。
——“不怨他,是我說話太過分了……”
“那也肯定是死小子先挑的事。”
“總之你是不會有錯的。”
像失足墜樓卻意外落入了一塊柔軟的棉花糖裡,歐兒安心地轉悲為喜。
他笑着看向安,安也以笑回應。
于是二人相視,平靜地等待着這場飓風的消逝。
“不過,說句實話……”
“德還是挺好的。”
觀察到歐兒的情緒完全平複,安這才試探着勸解。
雖然他和德互相看不慣是闆上釘釘的事實,但是作為歐兒的愛人,他必須承認德的合格。
“能每天淩晨四點起床幫你補課,每周雷打不動地來找你無數次。”
“他一定非常愛你。”
安真誠的語氣,深深觸動着歐兒的心。
歐兒隻能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把即将湧出的眼淚憋了回去。
——“我當然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連旁觀者都看得分明的事情,身在其中的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更何況,安口中道出的,不過是德愛他的萬分之一。
安不知道的是,德連最珍貴的入學名額都可以為他放棄。
德的愛如此熱烈。
哪怕他捂住眼睛,也能清楚地看見。
“所以啊……都這麼相愛了,就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面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因為什麼吵架,但是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解決呢?”
安眉頭緊皺,因為歐兒的難過,他感受到了同樣的心痛。
然而歐兒卻開始悲哀地輕笑。
——“曾經我也和你抱持着同樣的想法。”
曾經我也以為,隻要彼此相愛,就一定不會爆發争吵。
——“可事實證明,理想主義者的愛,注定是死路一條。”
但是真正陷入親密關系之後我才發現,恰恰是因為相愛,才會引發争端。
——“相愛,不安,猜忌,争吵,然後再無休止地翻舊賬……”
我竭盡所能讓所有的不愉快翻篇,到頭來還是被他算上一筆舊賬就悉數返還。
似乎隻因為我在酒吧時沒有接到他的電話,就要做好一輩子被釘在恥辱柱上反複鞭打的準備。
——“感情說穿了,好像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覆水難再收,破鏡難重圓。
我也想好好相愛。
可我再怎麼努力,似乎也招架不住愛的刁難。
“為什麼那麼悲觀呢?”
“明明都可以解決啊。”
——“怎麼解決?”
歐兒苦笑着反問安,實則心裡早已不抱有任何期待。
然而安接下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如果他不安,那就給足他安全感;”
“如果他猜忌,那就拼盡全力讓他相信;”
“如果總争吵,那就吵完之後再一次次地和好;”
“如果翻舊賬,那就盡管讓他翻……”
“直到那本破賬簿被徹底翻爛為止。”
振聾發聩。
鼓聲如雷。
歐兒震驚地看着目光如炬的安,眼裡滿是淚水。
——“這樣做……就能解決一切嗎?”
“可以。”
“隻要你們彼此相愛。”
“那就什麼都可以。”
疾風突起,地上的書也随之翻了篇。
滿頁都是他們曾經反複練習書寫的中文詞語——
“痛苦”、“相愛”,以及“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