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啊……那個很貴嗎?”
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德急忙看向歐兒,渴求從他那裡得到答案,可歐兒卻頗為心虛地将眼神轉向了一邊。
于是琦貞搶先回答:
“對啊!你不知道嗎?那個超貴的!全套的話,至少三萬泰铢了。”
——“你說多少?三萬?”
德一下子擡高了分貝,極度的驚訝讓他的呼吸都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不給歐兒逃避的機會,他直接側過身去,一把抓住了他纖細的手腕:
“歐,那幾個瓶瓶罐罐真的是花了三萬買來的嗎?”
“不是說隻花了一千泰铢嗎?”
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連琦貞和尼莫都在尴尬地對視了一眼後自知失言,愧疚地選擇了閉嘴。
“所以……真的是三萬……”
德喃喃着,失落地松開了歐兒的手腕,原本挺直的背脊也一下子就屈折了下去。
而沉默了許久的歐兒在這一刻終于開始着了急:
“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我隻是怕你知道了真實價格之後就不肯……”
他急切地解釋着,又讨好似的在桌下偷偷用腿去觸碰他的膝蓋,可要說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德突兀地打斷:
“那其他的東西呢?”
“那些你說商場促銷時買來的衣服和鞋子,還有你說是在路邊小店花五百泰铢買來的這個……”
他指了指自己當下正戴着的那對耳釘,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這些東西的價格……是真的嗎?”
懷抱着最後一線希望,他安靜地注視着他,凝神屏氣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歐兒的嘴唇翕動了好幾下,也沒說出一句話。
于是他扭過頭去,在歐兒漫長的回避中徹底地死了心。
額前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低垂的眼睛,衆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更揣度不明他此時的心情。
“德,别再糾結價格了。不管價格高低,那些都是歐兒對你的心意呀。”
旁觀了多時的琦貞忍不住開始勸解。
為了緩和氣氛,她語調輕松,滿臉笑意:
“再說了,送你貴的東西不好嗎?”
“換作是我,收到那麼多貴的東西,開心都來不及呢。”
——“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尼莫心照不宣地接上了琦貞的話,努力想融化當下氣氛的冰冷。
“我這是明示。”
——“那我明天我也給你買一套LAMER好嗎?”
“好!”
琦貞無比雀躍地應答。連歐兒都被她的喜悅所感染,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
隻有一旁的德,仍是沉默地枯坐着,和周邊的一切好似都格格不入。
而琦貞方才說過的話,仍舊在他耳邊反反複複地回響:
“換作是我,收到那麼多貴的東西,開心都來不及呢。”
琦貞說得沒錯——他本該為此感到歡喜的。
可複雜的情緒席卷而來,已經将他徹底吞噬。
沒有人會不喜歡收到禮物,德當然也不例外。
但這句話的前提是,這些禮物的價值不會超出他的承受範圍——至少要讓他回饋得起。
就像尼莫和琦貞方才做出的示範那樣。
琦貞之所以能高興地接受尼莫送出的高昂禮物,是因為在中國留學的她,本就和尼莫家境相當。
可德不一樣。
他無法接受那幾個無甚特别的瓶瓶罐罐要和三萬泰铢劃上等号——因為三萬泰铢,是普吉進入到旅遊旺季時,母親從早到晚地忙碌一整個月才能賺到的數額。
而在他保持沉默的那幾分鐘裡,他已經出于本能地在頭腦裡算好了一筆賬:
在母親店裡,一碗炒面的價格是90泰铢,而歐兒随手花出去的這三萬泰铢,意味着母親要賣出三百多碗炒面。而他甚至還沒有将成本一并計算……
心煩意亂之時,他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來曼谷之前,母親和哥哥親手交到他手上的那本存折。
整整三十萬泰铢——那是母親和哥哥省吃儉用了許久,才好不容易給他攢下的大學四年的生活費。
三十萬泰铢,夠他生活四年;而三萬泰铢,歐兒隻換來了這幾個瓶瓶罐罐。
琦貞說,禮物的價值不應當用價格來衡量,而應當看送禮人的心意。
或許對他們來說,價格就真的隻是一串無意義的數字吧。
可在血淋淋的差距面前,德實在沒辦法去耍這種流氓。
琦貞當然可以不在意價格,因為她隻是他們親密關系中的一個局外人;歐兒也可以不在意價格,因為那是他愛得慷慨、愛得無私的憑據。
可如果連他也不在意價格、心安理得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