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的最後一周，阿南塔薩特大學的圖書館徹底變得人滿為患。

上午八點，歐兒和安特意踩着開放的時間點匆匆趕來，卻發現圖書館門口早就排起了一條長龍。

“瘋了，真是瘋了……”

安一邊感慨，一邊還在嘴裡咀嚼着方才沒來得及吃完的半塊面包。

“要不還是走吧。”

一想到要被烈日炙烤、排上半天隊，歐兒立刻就眯着眼睛打起了退堂鼓。

“那期末論文怎麼辦？”

——“回宿舍寫啊。”

“别扯了，你看見床隻會忍不住躺着。”

偷懶的小心思被安無情戳穿，歐兒一下子變得啞口無言，隻能垮着張臉、不情不願地跟在安身後排隊。

“該說不說，你最近是越來越懶了……”

許是等待的時間太漫長，安無聊地打量着歐兒，再度開始了對他的“批判”：

“隻要你的小男朋友過來留宿，你第二天不是遲到就是幹脆翹課。”

“年輕人，還是得要節制點啊。”

——“滾啊。”

歐兒明顯興緻不高——哪怕是安這樣打趣，他也懶得過多搭理他。

于是安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幹嘛？心情不好？跟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滾。一口一個‘小男朋友’，顯得你好像很老成一樣。”

“那你說，我猜得準不準？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

“那最近怎麼突然就看不到德的人影了？”

——“期末周，他也很忙啊。”

“哦……那倒也是。那你們……真沒吵架啊？”

——“說了沒有！”

歐兒頗為不耐煩地打發了他，可積郁已久的負面情緒實實在在地壓在心頭，還是沉重得讓他覺得喘不過氣。

半晌，他歎了一口長長的氣，認輸一般，再度開了口：

“我們确實沒有吵架。但……”

“但他不讓我再給他買東西了……”

——“為什麼？他不喜歡嗎？還是他不需要那些？”

安瞪着圓圓的眼睛，滿臉疑惑。

而出乎歐兒意料的是，安的反應，竟然和當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于是他的心也突然感受到莫大的安慰。

“都不是。他喜歡，也需要。”

——“那為什麼不要？”

安的眉頭越皺越緊，看上去當真極為不解。

而歐兒深吸了一口氣，難受得幾乎連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因為……他說，他從那些價格昂貴的東西中感受到的壓力和負擔……”

“早就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能感受到的幸福。”

站在德的角度，盡可能地坦誠，其實已經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因為他無比清楚地知道，一旦他拒絕得不夠決絕，結果就一定是無休無止地重蹈覆轍。

所以他别無選擇。

可他沒有預料的是，他的直白，會成為一把如此鋒銳的利劍，狠狠地插在了歐兒跳動的心髒上。

“好啦，别難過了……”

安一邊安慰他，一邊攬過了他瘦削的肩，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

他故意作出一副輕松的樣子，好像在竭力地告訴他：“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當歐兒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後頸時，他還是覺得整個烈日炙烤下的曼谷城，都因為他的眼淚而突然變得潮濕。

和歐兒朝夕相處了一整年的時間，這似乎還是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何為真正的“感同身受”——畢竟，歐兒送給德的所有東西，幾乎都是在他的陪同下挑選的。

他實在是親眼見證了太多太多：

他知道歐兒在為德挑選衣服時，時常會因為考慮整體的搭配而糾結很久、冥思苦想；

他知道歐兒在為德挑選護膚品時，會無比細緻地和櫃台的工作人員描述德的膚質；

他知道歐兒在給德購買鞋子時，因為擔心不同品牌的尺碼會有偏差，所以每次都會央求着鞋碼和德一樣的自己替他幫忙試穿……

他無數次地在心裡瘋狂豔羨着德，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歐兒究竟有多用心。

也正是因為如此——

當歐兒的真心不被接納之時，他也感同身受地覺察到了鑽心的刺痛。

“好啦好啦，别哭了……”

“他要是覺得有負擔，下次買些便宜的東西給他就是了。”

感受到歐兒的肩膀還在斷斷續續地抽動，安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将自己的手掌從他的後背一路上移，小心地揉了揉他幹爽蓬松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