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母親再度笑了,滿臉的釋然,像身體裡有根緊繃了許久的弦,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松弛了下來。
于是她樂呵呵地伸出手去,拉住了兩個孩子的手——
小心翼翼,而又無比莊重地,将他們的手交疊在了一起。
“孩子,什麼都不要擔心——”
“媽媽會永遠祝福你們……”
感受到母親炙熱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歐兒臉頰通紅,像是突然迎來了一場始料未及的婚禮。
他嘴唇動了動,想要道一句深深的感謝,可聲音尚未來得及發出,就被無窮無盡的酸澀完全地堵住。
而另一邊,母親的祝詞還在繼續:
“媽媽祝你們——”
“情投意合,惺惺相惜。”
“攜手同行,相守相依。”
“哦,差點忘記了,還有一句很重要的——”
“祝你們——坦誠相待,永不相欺。”
“坦誠相待,永不相欺。”
最後的聲音,飄渺而又空靈,幾乎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于是歐兒在霎那間失了神,瞳孔慌亂地震顫着,似乎是在艱難地分辨——
這句話真的是母親親口道出的祝詞嗎?還是像那天宿醉之後的噩夢一樣,一切隻不過是一場持續折磨着他的夢魇?
他分辨不清。
強烈的眩暈感突然席卷而來,他隻能下意識地扶住了德的腿,好讓自己不至于搖搖欲墜。
“歐兒,怎麼了?”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耳邊傳來了德關切的聲音。
歐兒稍稍回過神來,正想示意他不必擔心。
可下一秒,德冷漠的語氣就讓他瞬間堕入了錐心刺骨的冰窟: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這樣——”
“你是因為想到了滿口謊話的自己——”
“所以格外心虛吧?”
像即将被人剝盡皮毛、等待宰割的羊羔一般,歐兒驚恐地擡起了頭,頸後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想要看清楚德的表情,想要确認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可天地萬物卻都在這一刻突然開始翻轉,轉得他頭暈眼花,連他放在德腿上的那隻手,都似乎快要支撐不住。
而後,巨大的痛感襲來,他感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德……”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他還在全力自救,用最後的力氣,喊出了愛人的名字。
可他隻得到了德猶如詛咒一般的沉吟:
“歐兒,難道你不知道嗎?”
“撒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迎着刺眼的白光,歐兒再度醒來,卻是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點滴緩慢平穩地流入他的身體,可胃部如刀割一般的痛感卻還是絲毫沒有減輕。
他微微側頭看向了周邊,果然和自己所料想的一樣——
德一動不動地守着他,雙眼紅腫得像兩顆桃核。
“歐兒……”
似乎是害怕驚擾到虛弱的他,德隻敢極小聲地呼喚他的名字。
于是歐兒刻意地打起精神回應:
“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
兩個聲音完全重疊——是剛走進病房的主治醫生和德同時表達了不滿。
“你這是急性胃穿孔,雖然已經通過手術修補了創面,但如果後續你沒有好好調養,還是可能會再度複發的。”
感受到醫生凜冽的眼神,歐兒隻能安靜乖巧地聽他訓話:
“你的胃病應該早有征兆了,以前有沒有吃東西很容易飽、肚子經常脹氣的感覺?”
歐兒點頭。
于是醫生又問:
“你生活習慣應該很差吧?”
“三餐不規律?還是過量飲酒?”
“之前有嘔吐過嗎?”
醫生還在喋喋不休地“拷問”,可歐兒隻在聽見“飲酒”和“嘔吐”這兩個關鍵詞後,就帶着熱辣通紅的耳根,心虛地将頭埋進了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