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飛機在曼谷的素萬那普機場落了地,歐兒還是不願意相信:假期居然真的就這麼結束了。
兩個月,六十天,1440個小時,86400秒。到最後,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見歐兒下機的動作格外磨蹭,德還當他是胃又不舒服,于是自告奮勇地一個人推了四個行李箱,隻讓他拿了一個分外輕巧的手提包。
歐兒看他走在前面忙得手腳并用的樣子,感動的同時,更覺得好笑。
“給我兩個吧。”
——“别,你還生着病呢。多休息休息吧。”
“我早好全了……”
——“醫生說了,胃病都是需要長期調養的,稍微不注意就會再犯……”
又來了,又來了。
又是那一套陳詞老調。
聽了那麼多遍,歐兒覺得自己閉着眼睛都能背出德後面要說的句子。可想到這些天來,德和母親對自己的悉心照料……
他深知,自己根本就沒有嫌他聒噪的資格。
兩個月的假期,歐兒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德的家裡度過的。
雖然連他自己都覺得,長時間叨擾别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可自從他突發胃病在德家暈倒之後,德的母親就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工作重心”——
每每他回到自家的度假村還不到三天,德母就會熱切地給他打來電話,邀請他再次去到家裡。
“歐兒呀,我打聽到了一個治胃病的偏方,說是連喝一段時間的豬肚湯就能完全痊愈。我已經去市場備好材料了,你跟爸爸媽媽說一聲,中午就帶好換洗衣服過來吧。”
“歐兒呀,我聽德說,你爸爸媽媽這幾天很忙,要去清邁談生意。你一個人在家也孤單,收拾幾件衣服,來讓德陪陪你吧。”
“歐兒呀,華哥和佐佐嫂子今天從日本回來了,給你帶了一點小禮物,你要是不忙的話,就收拾幾身衣服過來玩吧……”
事情發展到後來,接到德母的電話,對他來說,已經成了一件比吃飯還要尋常的事情。他也再不會去紅着臉深究:為什麼去吃頓飯還要帶上幾身換洗衣服?
他隻知道,德母的民間偏方或許是真的很厲害——
因為他在度假村和“福建炒面店”的來來回回中,竟然真的再也沒有感覺過胃痛。
而爸爸媽媽對于他總去德家留宿這件事的态度,也從起初的反複叮咛,最後變成了簡單一笑。
“孩子,不要總是跑去德家啊——”
“你也可以把德帶回來住啊。”
——“知道了……”
一開始,面對爸媽的調侃,歐兒還會面紅耳赤地回避。
後來,被調侃的次數多了,他便也鍛煉了自己的臉皮:
“知道了,等你們不在家的時候,我再帶他來玩。”
——“那爸爸媽媽也很想見見德怎麼辦?”
——“我們也總要見見自己的‘兒媳婦’啊……”
德?
兒媳婦?
然而歐兒滿腦子隻剩下德假期在家時連胡子也不刮、成天穿着一條四角沙灘褲到處走來走去的畫面……
“歐,快走呀,一個人在後面傻笑什麼呢?”
在德獨自和四個行李箱艱難奮戰的同時,歐兒的思緒已經再度飄回了幾百公裡之外的普吉。
聽到德的催促,他趕緊從回憶中抽身、加快速度跟上他,可步伐越是向前,他就越發覺得雙腿沉重得好似灌了鉛。
“德……”
“又到曼谷了,你開心嗎?”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冷靜克制的語氣下,暗藏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期待——
他想聽他親口說,他不開心。
他想聽他親口說,他和他一樣,無比懷念過去兩個月他們黏在一起的時光;也無比懷念,他們共同創造了無數溫暖回憶的,普吉。
可德卻露出了無比刺眼的笑意:
“開心啊!超級開心!假期呆在家那麼久,真的很無聊啊——開學之後就不一樣了。”
“我還是更喜歡那種讓自己忙碌起來的感覺。”
“ter呢,明天開學了,開不開心?”
歐兒扯動嘴角笑了笑,看他興緻高昂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掃了他的興:
“嗯,開心——”
“隻要還能和你常常見面,我就會開心的。”
假話和真話如果放在一起說,那應該就不算撒謊了吧。
他這樣想着,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這些日子裡反複折磨着他的那個夢魇——“撒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于是方才的落寞,很快又被恐懼代替。
他失魂落魄地胡思亂想着,連自己是如何與德分别、又是如何抵達寝室的過程,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過好在還有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他見到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