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安的面前,他終于可以不再隐瞞、坦坦蕩蕩。
“慘了,明天下午就要補考了,要是再不過,我就真的死定了。”
他一邊抱怨着,一邊大剌剌地躺在了安剛鋪好的床上,熟練得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而安的語氣聽起來倒是絲毫不擔心:
“怕什麼?你不是說德一直有在給你補課嗎?”
——“是有在補啊。”
——“可是學姐們都說,戲劇表演基礎那門課的老師,超愛在補考環節卡人啊。”
——“萬一跟去年一樣,卷子出得狂難……”
“那你也是活該啊!”
想到歐兒上學期期末做出來的樁樁件件的“好事”,向來好脾氣的安都忍不住抄起了手邊的玩偶,朝着床上的他狠狠地砸了過去。
“我千叮咛萬囑咐,讓你在地鐵上把論文湊好字數再交,結果呢?”
“三千字的論文,你隻寫了一千字,不挂你挂誰?”
“還有我讓你第二天早點回來,最後一節課要做總結彙報,結果呢?你居然敢直接翹課?”
“息怒,我知道錯了……”
歐兒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措手不及,隻好坐起身來高舉雙手,恨不得往自己手裡塞兩面小白旗。
“息什麼怒,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有什麼立場生氣?”
意識到自己作為朋友,反應實在有些過火,安别過臉去,洩憤似的将自己額前的頭發一把捋到了後面。
而感受到他餘怒未消的歐兒,語氣又變得更軟了一些:
“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而且,我已經遭到報應了……”
在唯一了解事件來龍去脈的安面前,歐兒終于得以放下心防、傾吐自己内心積壓了多時的憂慮與恐懼——
他講起了那個夢。
那個隻要他閉上雙眼,就一定會出現的夢。
也是因為那個夢,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有多長時間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無數個漫長的夜晚,在身邊的德早已響起輕微的鼾聲之時,他卻還是隻能絕望地盯着像深淵一樣的天花闆,煎熬地描畫着秒針走動的軌迹。
他睡不着,也不敢睡。
比起被黑夜淩遲,他更害怕在夢境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德掐着脖子,聽他發出猶如詛咒一般的低語:
“為什麼要騙我?”
“你不知道嗎?撒謊的人……”
有時,在全身冒着冷汗被驚醒之際,他甚至會忍不住地想:
如果吞針,真的能減輕他的負罪感——
那他或許會吞得迫不及待吧。
——“歐兒。”
終于,安出聲打斷了他。
寂靜的寝室内,他們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彼此因為心痛而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歐兒,跟德坦白吧。”
——“等補考成績出來後,找個合适的時機,把一切都告訴德,好好地道歉吧。”
聞言,歐兒緩慢地搖了搖頭。
他低垂着眼睛,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了一片墨黑色的陰影,像極了他被痛苦纏裹着的心。
——“為什麼不行?”
——“撒謊的确不對,可至少你有在積極地補救,德不會苛責你的。”
安不解地追問着,由于内心急切,他連聲調都不自覺地擡高了。
可歐兒的聲音卻仍舊平靜,像一潭死水:
“太遲了。”
“這個時候才坦白,太遲了。”
時針撥回到一個多月前。
純白色的病房裡,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隻有他身着格格不入的黑色。
而面對醫生的拷問,他還沒有開口,德便已經揚着臉自信地替他回答了:
“歐兒他從來都不喝酒的,之前也沒有嘔吐過,隻是有時候會因為睡懶覺不吃早飯,也确實吃一點東西就很容易飽……”
醫生拿筆記錄着,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鼻子裡卻對德發出了一聲輕哼——像調侃,更像譏諷:
“你倒是很了解他。”
德不解其中的深意,仍是笑着回應:
“當然。我最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