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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大晦日的新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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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場面就是單挑。

我立于武藤泰宏的面前時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面,有着第一次和場地圭介比試時的場景、有和柴大壽過了兩招的笑語、還有萬次郎、真一郎,與他人互相搏鬥對打時的動作,又想起在摩托車店内看到若狹與慶三的那場對決。

我從來沒有比此刻更清楚的意識到,我已經戰鬥過這麼久了。甚至到打架這件事有些時刻已經不是在使用頭腦,而是在依賴本能了。

必須要赢。

比起什麼勝負心,這時我心底的欲望已經成了必須要将朋友從犯罪的邊緣拽回來的執着感。這種執着因為僵持的場面開始發酵,發酵成了責任或者被“抛棄”之類一系列古怪難以捉摸的情緒。

——他不應該如此。

我想已經沒什麼人能比得上我更有這種自說自話的理由。他周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未來的我”倘若步入山窮水盡的地步、被惡之花纏繞時也會陷入如此極端的感覺。這種錯覺使我不知為何,從他的影子裡嗅到了未來陷入黑暗的我。

在這個寒風刺骨,毫無暖意的秋末。他本應該登上領獎台去拿屬于他的第三個獎杯。但一切的一切毀在沖動、錯誤、以及傾瀉而出暴力的欲望之中。這樣的暴力已經不能成為懲奸除惡的工具,更多的隻是利用着自己強者的身份來洩憤罷了。既然如此。我便無法再做出任何讓步。

“你不攻擊了嗎?”

我看着對方布滿血絲的雙目,深知這樣的問題可以被視為一種挑釁。這種挑釁就像是我每次對待我認為的“敵人”的進攻方式,但我想此刻我一定滿眼悲哀,畢竟他的目光中也帶着我無法解讀的震驚。

“非要如此?”

“Mucho,我不想這樣,是你逼我的。”我這麼答道,乃至于就算被誤解也無法在此刻開口多言。在我看來,他那神色裡散發出得是一個希望他人能夠給予“阻止”的信号。武藤泰宏不會承認這個事實,而我也不必揭穿這個事實。說到底,自己也隻是想讓“真實”的朋友回到我的身邊。僅此而已了。

他動了手,如我在道場中任何的師兄師姐對我動手時的狀态一樣,我卻在這種癫狂中察覺到了一絲留情。我往後踱步躲閃猜測着他的攻擊,而對方的身體依然緊追不舍。我看得出Mucho的下身底盤壓得很緊,轉而腦海裡甚至變得一片空白,對怎麼制止我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人報以難以言喻的憂慮。

【沒有什麼攻擊之外的辦法嗎……!】

呼吸急促到因為這種緊張感近乎要哭泣出聲的欲望。但我又知道在此刻不得不戰。啊啊,原來就是這種感覺,沒有辦法用話語說清楚——就用拳頭來講話?他是我早已認定的友人,哪怕對方并沒有把自己當友人根本沒有報上實名什麼的也無所謂!老早以前我就知道了,如果抱着做好人的心态來标榜自己的一切行為反而會讓這些事情變得奇怪,現如今已經無法用好壞來區分事件事實的程度是多讓人揪心的現實。

我兩甚至都沒有脫掉比賽時用的道服,但我認為此刻已不能隻用柔道的招式來招架他。現在唯一比Mucho更為精妙的點莫過于他不了解我懂得柔道以外的事物。當他盡可能以快速對我使出足技想用一隻腳牽住我另隻腳的重心後,再對着我邁步的方向掃踢導緻我的力點偏移向下摔倒時,我比他更為搶先地用手摟住了他的腰。

他渾身一僵,我察覺到了他刹那的出神,趁機作猛撲式将他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腰部力量壓在他的右肩上,左手從對方的脖下突襲,拇指抓住對方的後頸。前腰再度向對方頸部貼緊,将自己穿過他腋下的手抓住自己的右膝,讓對方的頭部被牢牢固定在自己的大腿根處,難以動彈。“枕袈裟固”,老師教給我偏為古柔術的仰技。用起來複雜,不如關節技下手要狠,但更容易穩住自己的重心。

但武藤泰宏比我想象得更為頑強,他用沒有被壓制的手鉗住了我的後腰,未曾将我拽下來卻讓我側翻偏移,接着他用了關節技鉗住了我的肩膀。疼痛從我的關節處傳來,骨頭發出那種嘎吱脆響的聲音使我幾乎忍不住眼淚上湧。我實在無法忽視這種疼痛,反而這種疼痛像是一種能夠治愈現實感的良藥。我盯着他的眼,極度刻意的想要憋住我眼睛裡的淚水,可潮濕感依然敷上了我的眼眶,使我與他都出現了短暫的不知所措。

在這時我明白,原來男人與女人在觸碰時總會有失神的瞬間這一命題是确切而有依據的。但我不懂這樣“扭曲”的觸碰是否會讓我們彼此獲得片刻的救贖。唯獨顯然的是,我無法放棄。

如果隻是讓這家夥一個人掉進深淵去的話,我迄今為止經曆的一切,将無法被承認是有價值的——如果不趁這次機會好好教育他,這一切的經曆與我曾經對友誼的诠釋都變得無從開口難以描述起來。所經曆的都将顯得蒼白無力。

“泰宏——!”

在我的記憶裡我從未如此徹徹底底呼喚過他,但某種程度上叫出這個名字讓我産生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Mucho亦如油畫稻田般淺金色的瞳孔縮緊了,這使我明白他心底依然殘存的情誼與理智。我趁對方緩神時用頭撞向他的下巴颏,他受到我突襲的驚吓不由向後一退松開了對我的牽制。我輕輕扭了下自己的肩膀,對傷情有了模糊的評估。

“下回我一定記得鍛煉肩關節肌肉。”

我這麼說着,其實并不能知道自己有沒有脫臼。左肩痛的厲害,複位的手段也沒有學習過,索性自己隻能忽視左肩的定力将全部希望寄于自己的右半身。如此我們再度拉開距離,我目視着他,他注視着我。

“泰宏,我要教你一件事。”

“你明明受傷了……椎名。”

“好吧,看起來得教你兩件事。”

我用右手盡可能的揉開自己左肩腫脹的肌肉,随後用手混亂地擦了擦自己的臉頰。淚痕被自己的手背抹了個幹淨,笑意且蕩漾在了唇邊:“第一,遇到比自己更強大的困難時不要後退,不要膽怯,不要放棄。如此才能發覺自己的覺悟。”

爽快吐出内心的言語,我的右手已經握作拳頭擺好了架勢。我認識的Mucho不該在自取滅亡的道路上走得太久,我辦不到的事有許多許多,但這一拳——

我必須要打中!

“第二件事,隻要你不被失敗打倒。你的道路一直開闊無比。”

右拳帶風,暢快淋漓直中對方下颚,這一拳抛棄了以往我認為的毆打處,是弁三教給我的拳擊要領。拳手在訓練時更多需要戴上牙套,盡管如此還會有牙齒脫落的情況出現。大抵是這一招來的突然,Mucho防不住,本能受了一拳後吃痛到倒吸一口涼氣。他猛地想将我攔腰抱起想用大摔來制止我接下來的行動,我則借助下肢腿部的力量使自己側倒身軀,接近平行般纏在對方的腰間。他用手無法讓我筆直摔過後背,繼而隻能強硬地試圖改變我身體維持平衡的軌迹,Mucho将我的身體維持到半倒立的程度。我深刻明白,此刻是我最為關鍵的時機。

“得手了!”

我用雙腿夾住了他的脖子,用手來做窒息技會讓他逃脫的話,那就用腿來絞住這家夥的呼吸吧!此刻我已不再需要用手,上半身的力量集中在腹部猛地一個坐起就可以達到讓自己的身體纏上他脖頸的狀态。Mucho被我擾亂了重心往後倒去,我卻并不感到擔心,因為後倒地技術是每個柔道人的基礎,再加上現在我們是互鎖的狀态,他的腿部隻要有足夠力量就能保護他倒地的幅度,而我,用自己的腿鉗住了他重要的呼吸道同時也保護住了他後頸後腦的摩擦。

Mucho重重摔倒在地,我們之間此刻仍靠着彼此的眼神來溝通。他那無處發洩般的悲哀與憤怒燃燒着,燃燒到這竄火苗因為我用手撫上他的臉頰時而逐漸被我發絲間滴落的汗水澆滅。我盡可能地維持着笑容,這種欣慰的笑容是為這樣的結局乃是在自己的得償所願,所以我隻好借助自己的撫摸,像哄小動物一般來使他也平靜下來。他逐漸不再掙紮,周身的氣場不再有那麼多的殺氣。此時此刻,我終于放松了自己的絞技。

“你輸了,泰宏。”

我看着大口喘着氣的武藤泰宏,放松到自己笑得更歡。我也靠着牆休息起來,用手混亂地抹着自己的臉。轉而繼續開口:“以後有空,我就來做你的鶴先生了。”

話音剛落,就聽大批嘈雜的人聲與混亂的腳步聲沖我們飛奔而來。打頭前的是一名粗狂有力看起來面容兇惡、身穿警服的成年男人,他胡子拉碴,看起來蠻不好惹的樣子,我眨巴眨巴眼還在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沖到我們面前咒罵着一些我不太理解的話:“喂,泰宏!怎麼搞得!!我們都以為你被人綁架了,赤井叫了一大堆同僚來,,你卻在這裡打架!還搞成這副鬼樣子!大家都在看你知不知道你真丢老子的人啊——”

“等等等等下?”我被這一連串質問驚到連忙揮手竄進那個男人和武藤泰宏中間。大呼小叫着的我被那個男人瞪了一眼,但很顯然,此時此刻,我正飽含着剛才被自己朋友一頓胖揍的怒氣:“暴躁叔叔,你誰啊說話這麼兇,再說了,是我剛把這小子勸服的,你怎麼又過來訓他。我先說好了哈,他現在成為我徒弟了,要訓他也是我先訓,說揍人也是被我揍……”

“老子是他爹。”

啊哦,相當理直氣壯的回答。可是該怎麼說呢,大概是自己見過太多警服,聽到這種回答反而使我沒有被壓住氣勢。氣在頭上,再想起鹿兒島選手那一系列近乎威脅又猖狂的話語,我毫不猶豫就将反駁的話語說出口:“是他父親怎麼了?是他父親不講證據不問事情經過就來怪罪了?我可從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這就丢人現眼了?要我說,如果這樣就丢人現眼,我倒覺得有這樣大呼小叫的父親也是丢人的一種!”

“你!!”男人氣不打一處來,但似乎奈何有他人在四周圍觀十分不好發作。雖然按常理此時我退後行禮是最為妥帖的方法,此刻,我卻并不想向他低頭。

“真是有趣啊,明明是因為知道自己孩子有可能也會遭遇危險卻毫不關心,雖然他确實有異于普通人的能力,但為什麼最後卻将一切都怪罪?”我擋在武藤身前問候的聲音愈加嚴厲,此刻的情景難免使我回憶起小時自己就算說話斷斷續續、也會擋在龍宮寺堅身前向來找事的成年人訴說事件經過的樣子。那時的自己大抵還是個看起來有點認真過頭的小姑娘,言辭笨拙,甚至颠倒來回。“任何調查都要講證據經過,就算你是泰宏的父親這點也不會例外。沒有耐心傾聽的父親算什麼父親!”

“你這個小姑娘為什麼——”胡子拉碴的男人氣急敗壞地用指尖點向我的鼻尖,我毫不猶豫昂起頭來直面這樣的職責。對不熟悉的家夥不用過多解釋,然而面前的人是泰宏的父親,某種意義上也是這場“家族風波”中的始作俑者才對。卻聽身後熟悉而低沉的少年音輕輕歎了口氣:“夠了,鶴,你做的足夠了。”

“Mucho……”我想他或許還是喜歡讓我叫他這個稱呼。聽聞對方開口我脊背一僵回過臉看去。他靠着牆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脖頸處還留有着我剛才下手的紅痕。武藤泰宏看了我一眼,接下來開口的卻是我意想不到的話語:“這個女生,受傷了。隻要帶她去好好處理。我跟你走,父親。”

“但是……或許我可以作為證人?”我有些複雜,想要慌亂地為這場鬧劇解釋着什麼。面前比我更要成熟的少年,終于露出了穩重淡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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