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一下吧。”
寺野南打開箱包一看,這一箱确實是按照他要求裝下的子彈。一切看起來安排的完美無缺,盡管如此,他卻覺得還是該多有點警惕心才好:“你的貨要是受潮了卡殼了達不到要求該怎麼索賠?喂,我叫你的腦袋吃槍子怎麼樣?”
“呵。”輕蔑到近乎難以察覺的微笑湧上了對面年輕人的嘴角,即便憑借身高優勢寺野南覺得自己能順利碾壓日本境内的不少混混頭子,即便憑借雙拳他并沒有懼怕過擋在自己身前的威脅。但面前的這個家夥——仿佛一眼就看破了他殘破不堪的過去後流露出了那優越的人上人的嘲諷之意。
“不會用的話還是浪費了,實在不行我把這包錢再還給你,你還是回去當你的街頭小子吧。”
寺野南本能地護住了那箱子彈,而青年則像恍然大悟一樣點頭繼續說道:“咬住了就不肯松手嗎?還真是意外的孩子氣。”
“你說的話,不算數。M先生呢,那家夥到底在哪裡?在車上嗎?”
椎名鶴給他的電話号是一個新注冊的手機卡,他甚至沒有跟對方通過話而隻是得到了幾條短信便談妥了整場會面。說到底,寺野南隻是憑着自己的直覺覺得對方不是能跟自己談生意的那種水平的人才。但面前的青年仍舊是平靜且漠然的臉:“别廢話了。你該走了。”
寺野南歪了歪腦袋,根本沒聽勸那手卻直接襲向了車的後座車門。說時遲那時快,面前的青年直接單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向上用力一掰。這種關節技的使用方法寺野南隐隐約約有些熟悉,卻在這一刻怎麼也想不起來上個這麼沖他的手發起攻擊的家夥是誰了。卻聽車内有個蒼老的中年男性的聲音悠悠飄出:“住手吧,寺野君。”
“……終于出聲了嗎老東西。”寺野南抽回手,昂起頭望向那輛給車窗玻璃貼了不透光車膜的豪華轎車。面前的青年則在此刻不耐煩的“啧”了一聲。寺野南像是察覺到寶藏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幹嘛!你這種家夥怎麼能搞到這種貨啊!”
“貨已經到手了,再不離開是不是有點冒犯了?”
——車内的男人這麼說道。
“噢,我可沒有什麼想騷擾你的意思。”寺野南以誇張的肢體動作以回擊。“隻是我沒想到,能搞到真家夥的人不願意以真面目見人。該怎麼說呢,還真是厲害,當老鼠久了連見我這種人都沒什麼勇氣是嗎?”
“…………”車内傳來片刻的沉默,随後隻聽男人說了一句。“Mucho,走了。”
被稱作Mucho的少年再度砸了砸嘴,轉身直接向車的副駕位走去。寺野南厲聲想要呵斥什麼:“喂——我還沒!”
“給你一個勸告吧,寺野君。對于東京來說你是初來乍到,這兒有的東西不比你們巴西少。即便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案底我照樣能查的到。總之,這樣的優惠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以後你還能不能拿到這種優惠。就看你有沒有眼力見了。或許你還想從我這裡拿貨,但也得看,我到底有沒有心情給你。你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寺野南被這一長串的話頂得沒再支聲,便親眼目睹着對方上了轎車後車駛出了大門。身後跟着的小弟們面面相觑,最終還是忍不住追問了句接下來該如何發展:“老大,我們還要在這裡搜搜看嗎?”
“…………搜。”
寺野南将牙齒咬得吱吱作響,他覺得無論如何這塊地上都會有“M先生”的證據。隻是金錢交易而沒有對方的把柄掌握在自己手裡的話情勢一但颠倒自己依舊是受到約束的那一方,他從巴西闖到了日本,想将一切重新開始就是為了不陷入這樣的圍困之境。
然而,自己小弟還沒撬開擁有着外置鎖的倉庫門時,警車的呼嘯鳴笛聲已然包圍了整個看似廢棄的廠房。當寺野南反應過來自己這一行人被甕中捉鼈的将要擒住時,他喊出來的隻有一個字眼:“FUCK!”
“老大、貨怎麼辦?!”
“跑啊!都給我快點沖出去!至于貨……媽的,給我就行!全部給我!”
衆人通通騎上摩托準備四散奔逃,警察圍上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更快。寺野南此刻已淪為深陷圍剿的困獸之王,而當王的,總要做出應有的鬥争和應有的犧牲。
○○
“泰宏,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很有惡毒心腸的女人?”
抱着皮包,我坐在他家愛車的後排處,武藤泰宏正坐在副駕陷入沉默。此刻,我們身居至高點俯瞰着警方包圍了那座廠房,隐約槍聲響起。赤西先生則以抽根煙的借口去找地方丢掉了方才我們行動時在車前挂着的虛假号牌。
“我并沒有,鶴。你…………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那種東西的?”
半間修二的第二份禮物,是當初六本木大戰時他從敵人那裡撬開嘴後繪制的地圖。東京灣的貨轉移到了隅田川,隅田川的倉庫沒有那麼多,拜托武藤帶着他的人調查實際上非常好查。查出來後仍舊不該貿然通知警察,那麼就可以把對非法武器感興趣的矛點,丢在另一個現眼包的身上。
寺野南,就是我最好的背鍋選擇。
“石倉雲的事前天電視上播了,謝罪離職的流程走得相當迅速。不過家庭信息也隐瞞的很好,你父親給晴老師特别關照了呢……”
“這種時候,難免會出很多非議。清淨就是最好的保護傘,她需要這個。”
“泰宏。”
“嗯?”
“你比我想的還要了解我。”
武藤泰宏在聽完我這句話後變得有些害臊起來,他不安地掰着指骨像在發洩着自己的緊張,随後用手撐着他的下巴,稍加捉摸後講出了自己的推斷:“那女人涉案嫌疑是指松野記者被害案,以及六本木的那件海外偷渡者遭非法拘禁的事件吧。鶴你所查到的,便是跟着她有共通聯系的組織做的事。”
“沒錯。”我不置可否。
“隻有一點我不清楚,你為什麼要從中再榨這一包錢出來?數量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也能出得起,隻不過我不懂你要這錢來做什麼。”
“你在想什麼呢——這不是我需要的錢,你不是你該出的錢。”我終是沒忍住放松了自己的表情。“這錢的來路不清楚,用到的地方是給未來東京卍會每個人的特攻服的基礎活動經費。”
“诶?……用在東京卍會上?”
“東京卍會想要發展,就需要錢。比起去搶,去掠奪,在此之前怎麼樣能讓隊伍有整齊統一化的裝備也是很重要的。這筆錢是從寺野南口袋裡訛出來的不假,但貨沒有流通,錢進了我們口袋。無論怎麼想,東卍在召集隊伍以及往後要給組員們定制隊服時的經費就要寬裕得多。總不能都讓一個人在家政課教室裡含辛茹苦縫制所有人的衣服吧?買摩托就夠費錢了,剩下的錢當然得出在别的羊毛身上了。更何況……”
廠房内的騷亂逐漸平靜,我預想到事件的發生,也猜得到結束時的唏噓場景。
“我給過那個人撤退的機會了,隻不過我們都有貪念。所以他留了下來,入了套。我留在這裡,看他入我的套。”
赤西先生協助了我們整個過程,我以“終需報警”作為底線,而他隻需在這個過程中開上他的那輛車,護送武藤泰宏即可。沒想到的是,寺野南對整場會面的好奇心比我想象中還要重,我隻得再讓他僞裝成“M先生”給出對方最後的通牒。實際上,寺野南有機會撤離,但他并沒有懂M先生的言外之意。
M先生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武藤,還可以是赤西,更可以是斑目組。他的視線太狹隘,狹隘到隻有眼前可能出現的利益跟危險。所以這場賭局,他必輸無疑。
“你知道嗎,鶴。警察裡有不少去做了卧底的家夥,他們跟你做的事也很相像。深入平常的人去不了的地方,調查以後利用所謂的人心跟信任,隻是為了法的公平和正義。所以……你打心底裡,到底是怎麼看待那種家夥的?”
怎麼看待的?
老實說,并不是朋友,倒不如說是危險品更恰當。跟他第一次見面時就是互相威脅,跟他第二次會面時是互相利用,跟他第三次見面就成了請君入局。隻不過……我也會質問自己,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正确的嗎?
我似乎是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卻又沒能給自己多餘的肯定。我所知道的,僅僅是我現在應該這麼做才好。有的威脅該除掉,有的危險将被我利用,有的夥伴,在我心中的價值總是要高于人生中某些普通的路人……
“喂?嗯叔。……什麼?好,喔,我知道了。我這就來。”
武藤泰宏忽然接了個電話,他在話筒這邊應聲後随即擰下了車鑰匙。他直接打開了車門下了車,繼而又來到我的座位旁幫我将車門打開。
“怎麼了?”
“出了點事,赤西叔叫我們下去看看。”武藤替我戴好了連帽衫的兜帽。“錢鎖在後備箱,你跟緊我。”
“……不行,得帶着。這裡離得不遠,避免有的家夥正瞅準我們呢。”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沒事,我們過去看看後馬上回來。不會出什麼事的。”
“你跟着我就好了,總之,你的臉不能被認出來。”
武藤泰宏護着我,我二人飛速往出事點趕去。離廠房不遠處的人行道上,赤西先生正在那裡抽煙。很快地,從他身邊繼而再次疾馳而來一輛警車直向事故地點奔去。見到我們趕來的赤西先生不緊不慢揮了揮手叫我們到他的身旁待着:“過來。”
“怎麼了,赤西先生?”我跟在武藤泰宏的影子裡慌忙湊了過去,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我隐約能看到一位半身紋着紋身的身影,在廠房前頭揍倒了一片的交番片警。
“你們還真逮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暴君’啊,椎名小姐。”
施暴者,正是渾身浴血的寺野南。
“……我們報警的時候不是說了嗎?!那些警察竟然沒配槍就趕來抓人?”
“他們分散逃的,人手一下不足了。加上支援的沒來,那個小鬼頭打起人來完全不顧死活。該怎麼說呢……椎名小姐。我叫你們來,隻為說一件事。”
赤西先生将煙頭随意地抛在地上,随後又用腳踩滅。他的眼瞳中夾雜着我從未見過的嚴肅,亦如長者般叮囑着我:“這是非常危險的敵人,更是一個禍患。”
“如果他是椎名鶴的禍患,我也會除掉他。”武藤泰宏向前邁了一步,以不容反駁的口氣袒護着我。而我再将目光投向寺野南的方向,此刻,他似乎完全沒有理智跟思維般隻剩着揮拳,血液跟子彈也奈何不了他什麼。
宛若周身上下……圍繞着一股黑色的,無法開解的沖動。
“砰。”
就聽一聲槍響劃破雲霄,趕來支援的警察将子彈射入了他的大腿,而寺野南像是已缺失了感知般,依然沒有停下施暴的手。
“轉過身去。鶴。”
武藤泰宏的聲音變得很柔和,我還在呆愣的時刻時,他已将我徹底扭轉了個90度,用自己的胸膛将我的視線強硬的護住。我在他的懷抱中感受着他的體溫以及他心髒的跳動,還有耳邊持續的三聲槍響。
“砰,砰,砰。”
萬籁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