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家長會在下午第一節課,各班班長留在教室,引導家長坐在正确位置,發放資料。
孟绮抱着全班的試卷分析,一邊發下去,一邊給家長指座位,忙得團團轉。
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蘇槐影拽住柳竹疏的袖子,強硬把人留在這裡,等家長過來。
柳竹疏想着打個招呼便答應了,偏偏蘇槐影在她耳邊打趣,“你正常打招呼,我就當見家長了。”
柳竹疏聞言俯身,悶不做聲地從蘇槐影桌洞裡,拿出口算題卡。
“别啊班長,好不容易放假。”蘇槐影搶過那本口算題卡,壓到了桌洞最下面,再一擡頭,“我媽來了。”
柳竹疏看過去,簡煙穿了條黑色長款連衣裙,裙擺随着走動甩開,從容地穿過人群,朝着她們微笑。
蘇槐影快走幾步,帶簡煙來到座位。
“阿姨好。”柳竹疏站起,打了招呼。
簡煙微微瞪大眼睛,“你特意來七班了?”
蘇槐影急忙接話,“是啊,媽,你快勸她回去吧。”
簡煙也說,“竹疏,阿姨希望在不影響你的情況下,提醒提醒她,不需要你犧牲什麼,我相信槐影也這麼想,她的成績不該用你的成績來換。”
簡煙說話做事像水,流動溫和,與人商量的同時,也會改變自身形狀。
但柳竹疏不同,她像塊冰,清清冷冷往那一站,永遠保持自己的形狀。
“簡阿姨,轉班的事申請了一個多月,我考慮了各種情況,才決定轉班的。”柳竹疏說,“另外,阿蘇不管什麼成績,都是她得到的,不該算在任何人頭上。”
簡煙聽出來了,柳竹疏勸不動,“我終于知道槐影為什麼聽你的話了,誰對她好,她清楚的。”
簡煙這些年有了重組的家庭,不能時刻把蘇槐影放到身邊,蘇槐影不争不搶,心底還是希望有人堅定選擇她。
蘇槐影嘀咕,“光我清楚有什麼用?”
家長會馬上開始,幾名家長四處詢問着找座位,簡煙沒聽清蘇槐影的話,“什麼?”
柳竹疏在她身邊聽得清楚,咳了一聲,東張西望起來,恰好對上孟绮求救的目光。
孟绮像是與學生對視就要提問的老師,抱着成績單和試卷分析,拉過來柳竹疏,“柳班長,救命救命,我發不完了。”
柳竹疏趁機溜走,接過試卷分析,站上講台,“安靜。”
清冽的聲線頓時覆蓋整間教室,家長們還有幾名留在教室的學生齊刷刷看她。
“從這邊開始,還沒找到座位的家長,報學生名字。”柳竹疏指向右邊的家長。
家長們一個又一個報,孟绮立刻指出座位。
柳竹疏趁機一排排傳下成績單。
等所有人坐好,柳竹疏繼續,“教室剩下的同學把試卷分析發一下。”
上課鈴響起,最後一份試卷分析發放完畢,班主任蔣雲雪推開了門。
柳竹疏給蘇槐影個眼神,她和孟绮從前門離開。
蘇槐影正趴在簡煙耳邊說,“看我同桌多厲害。”
“嗯,厲害。”簡煙拿着成績單,望向第一排滿是欣賞,“終于有機會看看年級第一的成績單長什麼樣了。”
蘇槐影與有榮焉,“那你慢慢欣賞吧。”
她從後門出去,正好孟绮和柳竹疏走過來,孟绮先一步跑開,“不打擾你們了,假期快樂!”
這兩天柳竹疏已經對孟绮的調侃脫敏了,她目送孟绮跑遠,走在蘇槐影身邊。
教學樓外陽光大好,缱绻的風纏繞她們之間。
蘇槐影唇角輕揚,雙手揣進外套口袋,走得閑散。
因為即将放假,下午的自由活動允許學生帶手機了。
一群同學圍坐在樹蔭下,享受光明正大在學校開黑的時間,還有不時從哪個角落飛出來的羽毛球,搭配着一句抱歉。
柳竹疏鮮少擁有這樣的時間,但記憶中蘇槐影很擅長運動,打遊戲也很厲害,她瞥向蘇槐影,“去玩嗎?”
蘇槐影不确定地問,“你去嗎?”
柳竹疏想了想,還是搖頭,她感受不到運動帶來的快樂,隻能體會急促的呼吸與嗓子裡的鐵鏽味。
口算題卡的襲擊還曆曆在目,蘇槐影推着她的肩膀向小操場走,“不行,陪我跑步去。”
“好不容易擺脫體測。”柳竹疏沒有一步是自願的,“還有這太陽,又熱又曬。”
絞盡腦汁找理由的表情格外靈動,蘇槐影多看了幾眼,笑道,“我都沒拒絕做題,你也不能拒絕。”
柳竹疏:“那我們刷題去。”
“不——”
柳竹疏相當不解,“這麼好的時間,玩點别的不好嗎?”
“你就當,青春特有的莫名其妙吧。”蘇槐影小聲嘟囔 ,“遊戲你也不會玩。”
柳竹疏沒聽到後半句,“你自己莫名其妙去。”
蘇槐影雙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要兩個人才顯得有義氣有熱血。”
圍網分隔出多個小操場,平時用來舉行班級的課外活動,跑道一圈隻有兩百米。
她們一路向裡面走,終于找到了一個空着的小操場。
蘇槐影打開運動app,切換到跑步狀态,“我們慢慢跑,累了就休息。”
兩百米一圈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蘇槐影在前面帶着柳竹疏,校服被風吹得鼓起。
第三圈時,柳竹疏氣息沉重,抓上蘇槐影校服後擺,沉重的呼吸讓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蘇槐影回望她,“再堅持下。”
說着,蘇槐影抓住了後擺上的手,“像當年那樣。”
中考是要考體育的,所以初三那年,學校大大小小的考試,都算上了體育成績。
其它的體測項目,柳竹疏還能混個及格良好,隻有八百米,成了她一生之敵。
她們初中的體育成績計算十分簡單粗暴,及格線以上對應不同分值,及格線以下一律記作零分。
第一次月考前的八百米測試,周圍人都在熱身,柳竹疏麻木地做了幾個動作,已經盤算起八百米零分,文化課要考多少才能第一。
第一圈四百米跑完,柳竹疏望着與前面同學愈發遙遠的距離,覺得這份盤算很有必要。
最後兩百米,到了沖刺階段,前方同學越跑越快,但她幾乎上不來氣,視線邊緣有些發黑,雙腿沉重得像灌了鉛,完全不能沖刺。
她用着近乎混沌的思緒算着,回去多做幾套卷子,體育滿分六十,八百米隻占十分,她再努力一些,提高十分。
決定剛做好,一道身影逆着人群沖來,牽起了她的手。
混黑的視線邊框逐漸隐去,隻剩目光中心藍白校服的奔跑身影。
那股力量拉着她向前沖,耳邊的風快了起來,沉重的腳步有了支撐。
柳竹疏呆愣地盯着前方被風吹起的校服,眨眼便到了終點。
四分四十秒。
剛好及格。
柳竹疏恍惚地凝望蘇槐影,蘇槐影調整呼吸,還不忘扶着她,“還好,夠了。”
“夠什麼夠?”體育老師記錄好剩餘同學的成績,直奔她們,“你拉着她幹什麼?這是考試知道嗎?中考的時候你還能拉着她?”
蘇槐影悶不做聲,隻想體育老師把成績登上。
柳竹疏想說話,可一張嘴就是咳嗽,蘇槐影一邊扶着,一邊輕拍她的後背。
體育老師更氣了。
事後,柳竹疏八百米還是記了零分,不過月考考九科,分數差距大,柳竹疏頂着聊勝于無的體育成績,領先了第二名三十多分,一戰成名。
當然,體育老師又氣到了。
相同的午後時光,同樣鼓起的校服外套,柳竹疏再次被她牽着跑完了兩百米。
蘇槐影結束手機計時,脫下校服外套系在腰間,“走一走,别停。”
柳竹疏悶頭跟在後面,像是沒了靈魂。
蘇槐影照舊在她前面倒着走,雙手搭在腰間,“大學還有體測哦,挂科還要補考。”
柳竹疏清了清嗓子,勉強說話,“還有兩年,不說那糟心事。”
蘇槐影笑着扶她,柳竹疏順勢靠向她的肩膀,又立刻擡起腦袋,支出距離。
大片雲彩擋住烈陽,蘇槐影的笑僵在嘴角。
這段時間,柳竹疏刻意地保持距離她都清楚。
周圍沒人,蘇槐影壓低聲音,“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你不用為難,說不準過段時間,我就喜歡别人了,還是朋友長長久久,不會分開。”
柳竹疏收到過一些人的表白,都是半生不熟的關系,她毫無顧忌地拒絕,毫無顧忌地删好友,斬斷聯系。
偏偏這些人裡混進個蘇槐影,她完全不知道面對最熟悉的朋友的表白,該怎麼辦?
跑步後急促的呼吸心跳侵占着她的思維,柳竹疏久久才平複,擠出了話。
“我不是好的戀愛對象,沒有太多的時間精力分給感情,永遠都是成績優先,阿蘇,我很想拿到省狀元。”
“那就全力準備吧。”蘇槐影松開緊捏的指尖,搭上她的肩膀,“你一定可以。”
七班的家長會開得很快,結束時柳竹疏和蘇槐影一起去教室,簡煙見她們過來,招了招手,“槐影竹疏,走,帶你們吃飯去。”
柳竹疏将蘇槐影向前一推,“不了阿姨,我家還有事,你們吃吧。”
簡煙知道柳竹疏家長沒來,一時說不準柳竹疏是找理由還是真有事,望向蘇槐影。
蘇槐影索性把柳竹疏拉到一邊,“一起吧,沒關系。”
柳竹疏印象中,蘇槐影和父親長大,很思念母親。
平時她們一起放學回家,但簡煙來看她時,她就會先走,珍惜簡煙在的每一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