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當之無愧的語出驚人,可惜枯荷隻聽清了前半句。
他往松文身旁靠近了些,道:“早知如此...那就什麼?”
“早知如此...” 望着枯荷湊近的眸子,松文心神恍惚,含糊地改口道:“...不陪你練劍了。”
有人常說,錯過就是一輩子,可是遲鈍的人,甚至連“錯過”這件事本身都沒法及時察覺,更糟糕的是,當這種人終于開竅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錯過的還不一定是一輩子,有可能是兩輩子。
見松文有些失落,枯荷以為方才聲稱自己不愛練劍,惹對方不開心了,便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松文,安慰道:“其實...我讨厭的不是練劍。隻是你太厲害了,就算每天被揍,我也追不上你,赢不過你呢,便無法得到母親的認可,後來時間一長,我就變得讨厭練劍了。不過,現在不像以前,和你練劍一點負擔也沒有,所以,我是真心喜歡陪你練劍的。”
松文聞言,頗感欣慰,溫聲道:“現在,我不會揍你了。”
雖說從前隻是下手沒輕重,并非有意要揍,而如今,他知道心疼對方了。
“對了...” 枯荷從床上捏起一張符紙,舉到松文眼前,晃了晃道:“方才我都沒注意,這些符紙哪來的?上面的符箓,我從沒見過。”
那正是風聽雨留下的養魂符。
松文心裡本就有些别扭,一提到風聽雨,就更加别扭了,于是他沒有多想,笨拙地随口搪塞道:“從天而降的。”
“從天而降?”
說起來,符咒的确是随風聽雨從天而降的,如此解釋也不算胡謅。枯荷細細端詳符箓,發現某些部分的紋飾,竟越看越眼熟,便道:“這幾處的轉折提筆,頗有傳雲壇咒術的風範。難不成,此符咒能治愈夢裡的傷?”
“嗯...” 松文點了點頭,不太想承認地道:“有符陣輔助,再過幾天,我便能痊愈。”
“真的?” 枯荷欣然一笑,興緻勃勃地道:“那我得學一學,以後若再遇上桑落,就用得上了。不過事先聲明,就算我學會了,也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受傷,知道不。”
說着,他順走一張符咒,打算日後細細鑽研,但那畢竟是傳雲壇秘法,若沒有多年的修習,幾乎不可能掌握,而松文隻是溫柔的望着他,并無多言。
這時,門外忽有腳步沙沙作響,從那急促的小碎步聽來,像是來了位疾走的姑娘,可不知為何,她每一腳都踩得十分踏實,就連地面也随之上下起伏起來。
這大概是一位頗有重量的女子。
抱着這樣的想法,枯荷朝門口望了過去,結果,沖進來的,是個滿臉胡渣的壯漢。
“小仙爺!” 大郎抱着一籃子蔬果,笑容滿面,他踩着碎步來到枯荷面前,歡喜地道:“那丫頭說你醒了,我就立刻過來了,你可睡飽了?”
“睡、睡飽?” 枯荷漲紅了臉,反駁道:“我那是卧床養傷!”
大郎上下打量了枯荷一眼,道:“你哪處傷了?”
“我...” 枯荷思考着,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活動了一下筋骨,身子左扭右扭了半天,也沒發現一處是疼的,便耍流氓地指了指下身,胡扯道:“傷在你不能看的地方了,吃的放下,你可以走了。”
“先别趕我走啊,” 大郎拼命眨着那雙并不水靈的小眼,做作地推了推枯荷的胸口,羞答答地道:“我過來,是想跟您打聽一事,前幾天來救你的公子,姓甚名誰,家在何處,今年貴庚,可已婚配?”
“救我的公子?” 枯荷眉毛一擡,兩眼一瞪,脫口而道:“誰啊?”
他一頭霧水地望向了松文,而幾乎是同一刻,松文面無表情地望向了窗外。見對方逃避了自己的視線,枯荷便知松文瞞了事情,眼神當即就犀利了起來,他眉頭緊蹙,又掃視了一眼床邊那整整齊齊貼了一圈的法陣,幡然大悟之際,他扭頭對大郎道:“那個公子,是否頂着一張溫和有禮的臉,讓你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對對對,就是如沐春風!” 大郎連連點頭,一臉花癡地道:“但那絕對不是錯覺。”
“呸,就是錯覺。” 枯荷不以為然,叉起了腰,又道:“他身後,是不是還跟了個穿黑袍的?”
大郎繼續點頭,道:“是有個穿黑袍的,性子極其惡劣,誰勸架都不肯停手,多得那公子一直在後邊追着,好聲好氣地哄了半天,黑袍才肯消停。”
這個回答倒是令枯荷費解,雖然,不良對待自己常有不理不睬之時,但對待主人向來畢恭畢敬,随叫随到,又怎會逼的風聽雨追在身後哄?
于是枯荷眉毛一彈,不禁暗道:“這個不良,真是蹬鼻子上臉,飄上天了。”
但不管如何,這些小事并不重要,枯荷也無意追問細節,隻是問道:“然後呢,他們人呢?”
這一問幾乎是喝出來的,隻不過,他呵斥的對象并非大郎,而是松文。可松文不僅沒有看自己,還微微地撇了撇嘴,輕描淡寫地回了兩個字:“走了。”
“走了?!” 枯荷激動地蹦了起來,提高嗓音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我什麼呢?”
“你若想見他,” 松文還是沒看枯荷,語調平淡地道:“回姑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