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見他了!” 枯荷氣沖沖地握起拳頭,在松文眼前晃了又晃,硬是把對方的視線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你膽子也是肥了,還敢瞞我事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多好的一塊榆木頭,跟着風聽雨混了幾年,都學會騙人了。”
說着,他抓起床上貼着的符紙,在空中甩了又甩,繼續數落道:“這些鬼畫符,除了傳雲壇的風聽雨,還有誰畫得出來?還想糊弄我,說是從天而降,再這樣下去,我不該喊你木頭了,得改口稱呼您老‘油條’了。”
然而這口口聲聲的無情數落,卻讓情緒本是低落的人不知不覺彎起了嘴角。
意識到自己嘴角的弧度後,松文開始納悶這笑意的來頭,思前想後,他才終于明白,每當枯荷沖着自己生氣的時候,他竟會有享受的感覺,搞清楚這一點後,他又有了新的疑惑:為何會喜歡别人對自己生氣?
自從開始和枯荷雲遊,莫名其妙的疑問便不斷浮現腦海,每每琢磨出一個答案,新的問題又會随之而來。松文不喜心有雜念,江粼也是如此,可是從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心緒就被當時無法理解的情感擾亂了。
一人暴躁一人冷面,是他最感安心而熟悉的陪伴。
“老油條,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偷笑什麼呢?”
見證完枯荷暴跳如雷的一舉一動後,大郎雖不明所以然,但也知是禍從口出,他尴尬地退了幾步,低眉順目地道:“小仙爺,江公子,您們慢聊,小的先退下了。”
可那四目相對的兩人壓根就沒打算搭理他,于是大郎哆哆嗦嗦地說完,便放下蔬果籃子,趕在怒火燒到自己身上前,蹑着小碎步逃出了屋子。
“江!粼!說話!”
“嗯,想聽我說什麼?”
枯荷一下被噎得答不上話,氣得亂揮的手也僵在了空中,吵嘴的時候該回什麼話,難道還要别人幫他想不成?
讓人火冒三丈。
枯荷每次絮叨的時候,松文隻會波瀾不驚地望着他,甚少還嘴,但倘若真的還嘴,那基本都是語不噎人死不休。不僅如此,要是不給松文抛一個切實的問題,或是明确的指令,這位坐如鐘站如松,雷打不動的木頭,可以持續悶聲不吭到枯荷叨念斷了氣。
停頓片刻,枯荷放棄了這場對峙,道:“瞞我的事情,全部都要說。”
松文“嗯”了一聲,頭也點得很幹脆。
正如風聽雨所言,松文活得坦蕩,問心無愧,因此,不論他做何事,都無隐瞞的必要。細細想來,每次他有所隐瞞之時,都是因為風聽雨。
“這些日子,我與風聽雨一直以傳信符對話,所以,你的近況他都知道。”
枯荷一聽,如遭當頭一棒,仿佛被背叛了似的,控訴道:“你到底站誰那邊?你以前不是不喜歡聽雨嗎?怎麼還幫着他騙我,他給你什麼好處了?”
松文道:“他關心你,得知桑落之事後,便立刻趕了過來,若不是他,你就被桑落帶走了。所以,風聽雨悉知我們行蹤,并非壞事。”
此言頗為有理,松文當時定是疼得無法動彈,而枯荷又在呼呼大睡,若是無人來救,後果不堪設想。更重要的是,松文受的傷,除了風聽雨,無人能治。
枯荷無言以對,一肚子的氣也無處發洩,隻能咕哝道:“其他呢,還有瞞我的事情嗎。”
松文怔了怔,凝視枯荷,目光柔和,良久,他緩緩地搖頭,低語道:“沒了,若是想起什麼,再與你說。”
枯荷雖是将信将疑,但還是重新坐在了松文身邊。
“那從今以後,除了不準受傷,你還不許欺瞞我。”
“嗯,不欺瞞你,但是受不受傷,無法保證,隻能盡力。”
“......”
“怎麼?”
“哄人的話都不會說一句。”
“...你說過,‘哄人’是言不由衷,若要做到不欺瞞,便無法‘哄人’。”
“......”
不得不說,這榆木頭,枯荷雖是啃不動,但他定是栽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