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在靈虛島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
短短數月,她見識了許多這輩子本不應與自己有交集的“奇人”:有的走路大搖大擺,總以下巴示人,仿佛眼睛長在了頭頂;有的成群結隊出現,總在捂嘴議論,好似有聊不完的秘密;還有的使不出半分靈力,卻總在對仙家法術誇誇其談,每日都在炫耀自己腰間的上好寶劍。
每每見到華麗的服飾,或是稀珍的法器,般若總是顯得十分興奮好奇,加上她較為樸素的衣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不可能來自富貴之家。
若依照她平凡的出身,靈虛島的門生定不會把她放在眼裡,然而有趣的是,從般若入學至今,島上的人不曾對她有過半分的無禮之舉。
後來她才知道,當初枯荷吩人為自己安排入學時,用的是夷陵城主的頭銜。
夷陵城主不僅是個傳說,也是鬼市大多商鋪的擁有者,因此即便在姑蘇商界之中,夷陵城主也以商賈的身份為衆人所知。得罪尋常的商賈之人,頂多也就斷了财路,可得罪夷陵城主,斷的也許就是活路。
或許是枯荷有心護着她的不谙世事,不希望般若經曆太多外世的惡意,才特意做了這樣的安排。至于事實到底如何,枯荷從未明言,反正,對現在的般若來說,她一時半會也無法理解對方的用心。
與富家子弟相處時,般若總是随心所欲,毫無顧忌,從不看對方的臉色行事。許多心氣高傲的門生即便被她氣得臉紅脖子粗,也不敢揚高一點聲調。
況且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得罪這傳說中的鬼市之主,他們也奈何不了般若。般若自幼修習仙法,不僅悟性極高,還跟着松文學了基本的劍法,其戰力早已碾壓大多島内門生。
圍獵的那幾天,場内的鬼怪遵照紫棠的叮囑,耐心陪着般若修行了數日,在劍術仙法愈加精湛之後,般若忽然動了歪心思。
她不希望結束圍獵,因為她知道,安頓好一切後,松文便會動身回夷陵。
于是她放走了捉到手的鬼怪,又裝模作樣地去捉他們,捉完了放,放完了捉,如此反反複複,硬是把圍獵拖長了十日。
第十六天的時候,松文終于按耐不住,對般若道了一句:“你該洗澡了。”
當時她在樹林裡已露宿數天,滿身是泥,活脫脫成了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雖不舍松文離去,般若還是乖乖地抓齊了所有鬼怪,垂頭喪氣地結束了圍獵。
準備啟程時,般若卻在禦劍時不慎摔落,傷了腿骨,一時連生活都無法自理。松文沒有辦法,隻能暫延了行程,在靈虛島細心照顧了般若好些時日。
可這一眨眼,半年便過去了。
這一夜,松文坐于廊道,仰望月色,若有所思,四周很是安靜,忽聞“吱呀”一聲,身後的一扇窗戶打開了。
“粼哥哥,” 隻見般若把腦袋探出窗口,她望着廊道上的人,滿臉笑意地道:“在賞月嗎?我陪你。”
松文回頭,盯了她片刻,道:“腳好了?”
般若轉了轉眼珠,撓頭道:“沒好呢,我這不撐着窗框站着麼...”
松文道:“若是如此,去床上躺着,莫随意走動。”
“喔...” 般若撅起嘴,面容委屈,拖沓片刻,又嬌聲道:“我傷口又疼了,粼哥哥,進來扶我一下好不好?”
松文沒有回答,徑直站起,推門入屋,把手遞給了般若。般若一臉欣喜,一把抱緊了對方臂膀,仿佛恨不得把自己挂上去一樣。
“般若。”
“嗯?”
“你的腿傷,早就好了。”
這話一針見血,就連問句都不是。
般若動作一滞,緩緩松開了手,片刻,她讪讪地擡頭瞥了一眼松文,唯唯諾諾地道:“粼哥哥...”
松文沒有看她,隻是歎道:“我該走了。”
般若的心涼了一半,她慢慢垂下雙手,萬分失落地道:“可以不走嗎?”
松文低頭,把目光落在般若臉上,躊躇片刻後,他溫聲道:“般若,我無法一直陪着你。”
般若暗暗握緊拳頭,不甘心地道:“為何不行...是般若...哪裡不夠好。”
“你很好,我也願意照顧你...一段時間。” 松文轉眸,怅然地望着自己的掌心,呢喃道:“...若做不到一心一意,便不該讓你有所期待。”
“誰需要你一心一意...” 般若委屈不已,眼淚奪眶而出,“我隻想守在你身邊,一輩子不分開。”
松文于心不忍,伸手拉過般若,将她扶至榻邊坐下,語氣沉重地道:“我想與你坦白一事。”
般若可憐兮兮地望着他,鼻子一吸,然後乖巧地點了點頭。
“很久以前,我有一妻,她對我一心一意,無微不至。可是,身為丈夫的我...卻沒做到丈夫的應盡之責。”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