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初遇耿秋燈時,對方還是個年幼瘦弱的男童。當時耿秋燈為讨生計,在街上替人跑腿。姑蘇市井熙熙攘攘,于人流之中穿行時,他不慎蹭到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少爺。
這個小少爺,正是金家公子金裘,他自小嚣張跋扈,被人弄髒了衣服,自是火冒三丈,于是他不由分說就把耿秋燈踩在地上罵。
耿秋燈年紀雖小,倒十分隐忍,不論對方如何打罵,他也沒吱一聲,夢回見他可憐,便走上前去,好聲好氣地勸了金裘一句。
“公子,再踢下去,才買的新鞋也要弄髒了。”
這話乍一聽來,有滿滿的諷刺之味,但金裘腦子不靈光,聽不出夢回此言的本意是要保護男童。
“說的對!犯不着被這賤民壞了心情。”
金裘揚起腦袋,仰天大笑兩聲,大搖大擺地離去,而耿秋燈扒在地上,從始至終都未擡過頭,直到一個香囊落在眼前,他才疑惑地起了身。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溫柔的臉,那甜美友善的容貌,一下子擊中了耿秋燈的心口。
“處理一下傷口。”
夢回彎腰俯身,抿着嘴唇,滿臉都是歉意,她心疼地望着對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留下了這句話後,便快步跟上了金裘。
幾年過後再見耿秋燈,他已入風仁堂門下,成為了堂主獨子的随從。一開始夢回并未認出他是被金裘踩在腳下的男童,直到對方特意走上前來,默默遞出當年的香囊,哆哆嗦嗦地自報了姓名。
“我叫...耿秋燈。”
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他眼眸低垂,耳根通紅,始終不敢正視自己一眼,夢回溫婉一笑,接過他手裡的香囊,并記下了對方名字。
後來兩人一同去靈虛島休學。夢回年紀稍長,對耿秋燈照顧有加,但耿秋燈不甘隻做後輩,一心想成為有能力保護對方的人,所以每日加倍努力修行,久而久之,夢回對他也有了與以往不一樣的情愫。
耿秋燈曾立下誓言,終有一天,他将會為夢回贖身,帶她遠離金家。
可惜天不遂人願,金家為報複枯荷,害得夢回下落不明,為了尋回對方,耿秋燈不得已成為契鬼,落得了個半死不活的軀體,但自從确認了夢回的安危,耿秋燈開始疏遠起對方來。
夢回明白他心有顧慮,也多次表明自己并不在乎那非人非鬼的身軀,即便如此,耿秋燈還是決意分開。
“隻要一日還拖着這苟延殘喘的身軀,我就不配站在你身邊。”
明明同在一座城,兩人卻漸行漸遠。
金家滅門後,夢回名義上歸屬枯荷門下,但枯荷甚少使喚夢回,因此她的奴籍之身早就名存實亡。
比起從前低眉順眼的生活,夢回的日子變得清閑惬意,每天不是在悠魂屋修剪花草,就是在紅荷雨打個下手,偶爾,她也會去靈虛島散心,但不論如何打發時光,她總覺得胸口空無一物,生活全然沒了盼頭。
“若靈體能痊愈,不再苟延殘喘,你便不再有逃離的借口。”
想到這一點後,夢回忽然覺得充實了起來,隔天她便收拾了行當,獨自一人踏上旅程,去尋那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靈體修複之法。遊曆數年,即便毫無頭緒,但隻要一日還在路上,她的心就能安穩些許。
有一天,她遇上一個算命先生,對方笑容可掬,硬是拉着自己說要蔔上一挂。
“小姑娘心中所求...” 她有模有樣地擲了幾個銅币,神神叨叨地道:“...被藏起來了。”
“藏起來了?” 夢回先是一愣,随即又疑惑地道:“...你又怎知我心有所求?”
“夷陵鬼市...” 算命先生忽然舉手,打斷對方所言,自顧自地繼續道:“...修複靈體的秘密...在溺水閣青冥手中...”
先生指尖蹉跎,雙眸微睜,眉頭緊鎖,嘴裡是念念有詞,夢回怔怔地望着她,一臉茫然地道:“青冥...?”
算命先生點了點頭,又抓住夢回,往她手裡塞了些東西,道:“若遇阻攔,以此破之。”
夢回低頭一看,發現手裡是一疊符紙,上面的符箓并不常見,紋飾晦澀難懂,琢磨半晌後,她嘟哝道:“阻攔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