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荒漠,一殿宮門前,伫立着一男一女,男子身型高挑,面容儒雅,神情淡漠,女子體态嬌小,容貌稚嫩,神情呆滞。
男子緊握着女子的手,似是打算進入一殿宮門,奈何面前有一人堵着。
“三魂殘缺者,無法入輪回。”
提燈弓着背,低着頭,緩緩地道出了這句話。
聽雨道:“沒有它法?”
提燈道:“待所有殘缺之魂遊天曆地,重回地府,整合為一,方可入殿。”
“若是...” 聽雨咬了咬牙,道:“缺損之魂...不複存在,又當如何?”
提燈道:“那便是...永世淪為荒魂,徘徊于幽冥荒漠,直至煙消雲散。”
沉默良久,聽雨抿嘴一笑,側頭望向一旁的重晚晴,強裝冷靜地安慰道:“沒事,這裡挺好,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
重晚晴沒有回應,神情依舊呆滞,那本是澄澈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
孤魂殘垣,是神志盡喪的厲鬼徘徊之地,也是殘缺破碎的荒魂飄零之處。
聽雨牽着重晚晴,在這片廢墟中尋了一座屋舍,稍作打掃後,便打算在此落腳,然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重晚晴紋絲不動地站在門口,始終沒有任何動作,就連眼珠都沒轉過一下。
直到聽雨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輕輕拉着對方往屋内走去,重晚晴才被動地挪了腳步。将她安置地坐在牆角的軟塌後,聽雨守在一旁,默默凝望對方那面無表情的臉龐,過了很久很久,屋裡始終一片寂靜。
“晚晴,即便永世困于此處,我也不會離開你。”
然而孤魂殘垣根本不怡居住,聽雨雖能輕而易舉地驅趕闖入屋内的厲鬼,但他無法徹底阻斷怨氣對重晚晴造成的影響。
雖然靈體受損,重晚晴幾乎沒有任何意識,也沒有自主行動的能力,即便如此,她依舊對周遭的怨氣極度敏感,殘垣的厲鬼哀嚎聲起時,她會嘶喊,甚至痛哭。
“娘,别殺我。”
多年來,她唯一清楚說出的話語,是臨死之際,沒有對母親說出口的一句求饒。
面對這樣的狀況,聽雨根本無能無力,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眼望到頭的,是無盡的絕望,時間的流逝沒了意義,每日對于聽雨而言,更加是煎熬難耐。陪伴在一個靈識喪盡的亡靈身旁,不論自己說再多的話,都換不回一絲的回應。
臨近崩潰之際,他偶然結識了一位地府住民,周而複始的日子,才有了一點變化。
這位地府居民,正是那無所事事,慷慨好施的老胡。
在知曉了聽雨的情況之後,老胡便好心勸說聽雨先行入殿,先把十殿通行令拿到手,再一起想法把重晚晴帶入十殿城。
“公子,不是我說,若真有永居地府的念頭,此處又哪是住人的地方!莫說這一殿幽冥荒漠了,二殿、三殿、四殿,皆是怨氣漫天,想要過得舒适,起碼得五殿城打上,你想也知道,生前十惡不赦的惡靈,基本都在頭幾殿徘徊!”
最開始的時候,聽雨隻是淡淡一笑,輕聲反問道:“你又如何知道,我生前就不十惡不赦了?”
當時的聽雨萬念俱灰,眼神犀利,神态殘戾,宛如一隻随時就要爆發的洪水猛獸,道出這樣的話語後,老胡當即打了個寒顫,差點就要退縮之際,他瞄了一眼牆角的重晚晴,還是鼓起勇氣道:“你是不是惡人我不知道,但這小姑娘...一看就是純良的孩子...即便沒了靈識,也不能這樣扔在厲鬼堆裡,你不心疼...我心疼!”
後來,老胡不僅勸服了聽雨,也成功把重晚晴偷偷帶入了十殿城。
殘魂本就無法進入輪回之井,因此鬼使對他們的管束更為寬松,在殿城中搜出迷茫的荒魂時,鬼使不僅不會施以懲罰,偶爾還會對其視而不見,任由他們徘徊在地府的各個角落。
畢竟,荒魂意識盡喪,永生無法轉世,這已經是最大的懲罰。
幸運的是,十殿城乃怨氣最為稀薄之地,無疑是最适合重晚晴落腳的地方,自那以後,聽雨便将她暫交于老胡照顧,開始了閻王殿府的煉獄之路。
煉獄之路并不順利,正如聽雨所言,考究他生平所為,即便算不上十惡不赦,但說是奸邪也絕對不為過。
但他無所畏懼,悶聲不吭地受盡折磨後,他走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小地獄,終于在數百年之後,拿到了十殿城的通行令。
然而,即便與重晚晴再度相見于安逸的十殿城,聽雨的内心依舊是空虛不安,隻因他對重晚晴說的每一句話,終究都是自言自語。
他的愛慕,愧疚,懊悔,根本沒有一樣能傳達給對方。
有時候,他隻想結束這一切,或是喝口孟婆湯,又或是,給自己下個湮魂術,魂飛湮滅,一了百了。
可聽雨又怎可能棄重晚晴而不顧。
為了消磨時光,他隻能靠灌酒度日,每日喝,每日醉,連續醉上個幾十年,日子才得以勉強持續。
但他沒想到,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居然會有轉機的一天。那一日,一位陌生而神秘鬼使出現在了眼前。
“想帶她一同投胎,重新來過麼?
“...你誰?”
“我可以修補她殘缺的三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