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在空中飛速的移動着。
“這一定是噩夢。”
他這輩子都沒這般難堪過。
“還被不良看到了...”
不論是怎樣的夢境,總會有盡頭,隻要沒命向前沖,就能證明這是一場夢。可是眼下他都已飛出夷陵城數裡了,還是沒撞上那所謂的“盡頭”。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放棄掙紮的一瞬,枯荷抱着腦袋,仰天長嘯。
“...顔面何存啊啊啊啊啊啊!!!”
一頓發洩後,他灰頭土臉地回城,來到了朱顔閣前,此時臨近午夜,正是閣中最熱鬧的時候。
一見來的是一年沒見的老常客,绯紅熱情地上前寒暄起來:“枯荷大人,許久沒見了,閣裡的姑娘可想你了呢。”
枯荷笑了笑,無精打采道:“今天不是來喝花酒的。”
“那不正好!” 绯紅輕拍着心口,做作地松了口氣,欣然地道:“前些日子溺水閣同我打過招呼,說你這陣子縱欲過度,為了調養身子,你得養精蓄銳,嚴禁女色。”
枯荷聞言,氣得差點沒跳起來,就算身子是有些虛,也不至于被說得這般不堪吧?
“你聽他胡說?!!更何況...女色不行,男色總該沒關系吧!”
“男色...” 绯紅疑惑了一下,道:“有區别嗎?不還是縱欲?”
“你到底聽離垢還是聽我的?” 枯荷搖了搖拳頭,喝道:“趕緊給我備間房,今晚我還偏就睡這兒了!”
雖說過夜也不是必要,但入住閣内有助之後的查探,這樣一來,即使偷雞摸狗時被抓個正着,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聲稱自己迷了路,避免方才那種被閣主誤會的情況。
“聽你的聽你的,大晚上的,生什麼悶氣呀...來咱們朱顔閣玩,就得開開心心的...”
绯紅咯咯地笑着,拿出平時招待客人的模樣,好聲好氣地哄勸了起來,她挽着枯荷的手臂,親昵地把他領入了閣。
“正巧,閣裡來了些新的小倌,特别新鮮,都是些不過十五的...”
“這麼小?” 一聽到這歲數,枯荷心裡不由咯噔一下,道:“他們可都是自願入閣,該不是你蒙騙過來的吧...?”
“哎喲...你都是老熟客了,還不記得朱顔閣的規矩?” 绯紅妩媚地擡起薄紗長袖,把手中的聚骨扇遮擋在臉前,然後湊到枯荷耳邊低語道:“年幼不過是外表,實際上啊,上百歲的都有。”
外表不符實際,多半是披着肉身的罪奴之魂。
枯荷了然點了點頭,他盯着外貌年輕的绯紅,忽然好奇多嘴道:“話說,你幾歲了,該不會是千年老妖吧?”
“讨厭!怎可以随便問姑娘年齡呢,小女子我呀,永遠十八。”
绯紅拍了拍枯荷胸脯,那一臉嬌羞的神色,好似真把自己當成了不谙世事的妙齡女子。
枯荷也敷衍地回笑了兩聲,道:“...行吧,小倌...你随便挑一個送來。”
反正,也不是真的沖男色來的,裝裝樣子便好。
與往常一樣,枯荷被安頓在了深閣的上等廂房,雖有要務在身,但畢竟才經曆一場瀕死的折磨,眼下身體還是有些乏力,于是他鞋子一甩,腰帶一扔,把衣服褲子亂七八糟地散了一地後,便縮進了霧氣蒸騰的浴桶裡。
他一邊泡着熱澡,一邊開始琢磨接下來的計劃。
眼下不良不在身邊,他隻能自己一人去尋陣眼所在,但這也算不得是什麼大礙,因為陣眼散發着與自身靈力相近的氣息,隻要仔仔細細把閣中每個角落都走一遍,總是能找到端倪。
可問題在于,怎樣在保證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把朱顔閣翻個底朝天呢?
苦思冥想之間,他把鼻子沉入水下,咕噜咕噜地吐起了泡泡,就在一口氣快要吹盡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在水裡亮了一下。他霎時回神,舉手一看,便見一條微光閃爍的紅色因緣線,從無名指尖延伸了出來。
這是自打結緣之後,紅繩另一頭的對方第一次呼喚了自己。
“…到底什麼時候回夷陵的...”
枯荷撅嘴嘀咕着,對方的臉龐一下浮現在了眼前,想到方才那丢人的一幕,他忽然又羞紅了臉,氣急敗壞地大喊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乖巧的聲音從另一頭飄了過來。
“大人,沒事吧?”
想必是方才想得太過入神,才沒發現有人進了門,扭頭一望,便見落紗後面站着一位年幼的男子。
“沒事…”
枯荷連忙應了一句,伸手想去抓衣服,結果啥也沒摸到,他不由幹笑兩聲,對小倌道:“…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可好?”
小倌點了點頭,轉身彎腰,把那落了一地的衣物一件件拾起,過了片刻,他撩起那擋在浴室前的落紗,低眉垂眼地來到了枯荷身邊。
“…謝謝。”
枯荷嘟囔了一聲。
小倌并無直接将衣物遞上,他站在原地,似想等枯荷起身,再為他穿衣。單從這那稚氣的臉龐來看,枯荷根本道不出來小倌來曆。
他的靈魂,或許是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又或許是個年過六旬的老頭,再或許,根本就非男兒身而是個女子。
但不論内在為何物,枯荷也都習慣了不去細想了。
他從水中站起,一腳跨出了浴桶,小倌見狀,便想上前替他擦身,可浴巾還沒碰上對方肌膚,那本應刷刷往下流的水珠像是沒了重量,盡數停滞在了原來的高度,緊接着,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枯荷身上分離除出來,朝着一個不可能的方向遊了過去。
“無妨。”
說完這句話後,所有的浴水都回到了浴桶裡,不管是地上,還是枯荷的發梢上,都沒留下一絲的水迹。
小倌隻是看愣了短短一瞬,便馬上回神,放下浴巾,踮起腳尖,舉高枯荷的衣服,披在了對方肩上。
枯荷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倌,心裡有了主意,他道:“你可有帶酒?”
“帶了。”
“嗯,你先退下,去喝點酒。”
說完,枯荷把剩下的衣物從對方懷裡拿了回去,小倌點了點頭,彎身退後,回道:“待大人更衣完畢,一同共飲。”
“無妨,今晚...隻要你醉了便好。”
“......是。”
小倌轉身,掀開落紗,回到了酒案旁邊。
伺候客官一事常是徹夜陪伴,若是把小倌一人丢于廂房,自己卻獨自離開,時間一長,難保不引起閣中人的注意。最萬全的法子便是灌醉小倌,讓其不省人事,這樣一來,枯荷便能自如地行動了。
佳釀入玉杯,落壺的水聲由清脆轉而渾厚,按照枯荷的吩咐,小倌一次又一次地斟滿酒盞,再一杯又一杯地将之飲盡。
枯荷默默站在落紗後面,一邊聽着小倌的動靜,一邊拖拖拉拉地穿戴衣履,估摸整瓶酒差不多該倒空了,他才掀開簾子,悠悠地走了出來。
“大人。” 小倌放下酒盞,望向枯荷,眼神清醒依舊,他一臉鄭重道:“一瓶或許不夠,我再去拿幾壺?”
“呃?”
枯荷一時語滞,難不成運氣不好,碰上一個千杯不醉?雖說閣中人常有陪酒之需,酒量自是不會太差,但像他這般連紅暈都不見的,未免太過誇張。
”這該不會是清水吧?”
枯荷有些不信,上前拿起桌上的最後一杯,一口悶了下去,可那酒水下喉的一瞬,他便被火燒喉嚨的感覺給嗆了個半死。
枯荷一邊咳着,一邊瞪圓了眼,道:“這麼烈還不醉?”